冬日的早晨從床上爬起來,對于向晚來說簡直就是一件比來了大姨媽更讓人痛苦的事情。她不得不定了四五個鬧鐘,一個比一個樂音高昂,最后一個干脆換成了大狼狗的嚎叫,但也總是直到聽到狼狗的嚎叫,她才愁眉苦臉地從床上爬起。“ 大爺的,我為什么要過這種生活!”為了擠出穿搭衣服的一點點時間,她不得不擠占刷牙漱口的時間,終于她前幾天發現自己的牙長了洞,但是她還是依舊。她像很多同齡的80后一樣,穿著整潔光鮮,妝容精致,但是閨中卻是狼藉一片,她哪有時間管!她絕不會花費一點時間自己做個荷包蛋,或是來個水煮蛋,哪怕是幾秒鐘的時間,她也更愿意賴在床上,或是涂抹乳液和眼線上。于是,街邊的各種早點鋪子、流動早餐點成為了她每天都要光顧的地兒。也不拘吃什么,也不管價錢,只是為了不至于在地鐵上被擠扁,得先把肚皮撐起來。
“老板,來個燒餅加雞蛋。”她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話,卻卡在了嘴邊,她猛地發現這個小面店鋪換了主人。原先粗粗壯壯的東北大娘不見了,換做了一對老夫妻和一個年輕的姑娘。老婆婆微微弓著背,穿著粗重的花布衣服,里面由于套了棉襖,顯得皺皺囔囔。她戴著套袖,一直不停擺弄著案上的各種燒餅、包子,把整齊的燒餅再擺放整齊一點,好像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未那么老邁。大伯身形瘦削,戴著老式的藍色工裝鴨舌帽。他一直不抬頭,他生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他一直努力地把熱豆漿裝進豆漿杯中。年輕姑娘三十上下的光景,紅潤的面頰生著光彩,她穿著寬大的廚師服,系著圍裙,想必是這些味美的締造者了。向晚一下子明白了,這一定是年輕姑娘帶著爸媽出來奮斗了。看著老人凍得通紅的手指,她忽然狠狠地厭惡起這個姑娘來,自己出來受苦還不算,還要拽上年老的爸媽?這多受罪啊!她不解,更看不得受苦的老人,買了早點,匆匆離去。
第二天,她本來不想再光顧這家早點鋪,但是她還是鬼使神差地往那走。年輕姑娘依然紅著面龐,擼著袖子,在呼呼的熱氣中抱著盛滿燒餅的大烤盤。“看著,別燙著。”烤盤中的幾十個燒餅被撂倒了案板上,顛得發顫。老婆婆放下手里的燒餅,似有些嗔怪。“沒事,您歇會,我來吧。”姑娘麻利地帶上一次性手套,快速地拿過新出爐的燒餅,刷刷刷,擺放得干凈利落。婆婆看著麻利的姑娘,有些訕訕地不知所措。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立刻轉過身去幫大伯裝豆漿,大伯倒滿,老婆婆便鄭重地插上吸管,一絲不茍,像是完成了某個莊重的儀式。向晚看得有些呆了,她忽然不討厭那個姑娘了。
于是,她每天都來這里買早點。她從前只買燒餅加蛋,現在她還要多加一份雞肉和一杯豆漿。偶爾,她還會多買一份早點,帶給同事。有的時候,年輕姑娘不在,老婆婆會算錯錢,向晚會把少收的錢遞過去,多算的錢便藏在心里。她希望這個小店可以一直存活下去,她希望婆婆和大伯可以一直在女兒的身邊,做燒餅、擺燒餅、倒豆漿,大概沒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