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寫到一個月左右,我便感覺到自己的狀態(tài)開始下滑。并且是以一瀉千里的可怕速度,嗖嗖地往下掉。
之前每天清晨坐在書桌前,我的頭腦都十分清醒,即使下筆前腦中還是一片空白,一開始寫就汪洋恣肆,天馬行空,甚至事后都不記得自己寫過些什么。
但從某天開始,我文思的泉眼就好像堵住了,水流越來越小,甚至斷斷續(xù)續(xù)。
我所擔(dān)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旦無法速戰(zhàn)速決,就可能到不了終點了。
靠厭惡的情緒支撐自己,無異于飲鴆止渴。拖的時間越長,對身心的傷害越大,這也是我堅決不延期的原因。
狀態(tài)下滑到一種恐怖的程度,生物鐘完全紊亂。有時一下午憋不出一個字,如坐針氈,晚上十二點過后卻突然靈感爆棚。最高的熬夜記錄——凌晨五點,也是那時創(chuàng)下的。
還有一次我玩了一整天的《憤怒的小鳥》,通過了所有關(guān)卡,又把它們都打到了三顆星。明明心急如焚,眼睛卻死死盯著屏幕,無法移開分毫。
我想趕緊寫,但我的身體不受控制!
我終于理解為什么把寫不出文章比喻為難產(chǎn),真的就是那種進(jìn)退維谷,生不如死的感覺。再疼也要生,生不下來,你就得死!
然而我最后奇跡般地堅持了下來。其實最要感謝的就是焦慮君。
焦慮君攜各路軀體反應(yīng)卷土重來,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
我經(jīng)常沒來由地哭泣,有一次坐在床上哭了一個小時,用掉半卷衛(wèi)生紙。還有厭食,我平時的食量很正常,看見美食也會心動,但焦慮的時候就吃不下飯,強(qiáng)迫自己吃就會吐或產(chǎn)生驚恐。一日三餐是最痛苦的時刻,再加上天氣潮濕悶熱,每天只能以白粥咸菜度日。
最后幾天胃疼得不行。我以前總覺得電視劇里說一壓力大就胃疼都是瞎編的,但那段日子才明白原來都是真的。從沒有腸胃問題的我,那幾天胃疼得直不起腰來。腦子里想的早已不是"論文寫不完怎么辦",而是"我要不要去照胃鏡"?"照胃鏡會不會很疼,照出問題來怎么辦?""不去照我會不會死?"
有時我挺羨慕那些拖延癥的人,讀博能延個三五年,心態(tài)好,做別的事也能氣定神閑。每當(dāng)他們說"我其實不想拖,我也很焦慮"的時候,我都在心里嗤之以鼻,你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焦慮是什么樣的。
如果到了我這種活不下去的程度,你還有閑情逸致延期么?
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焦慮君的助攻下,我那慘不忍睹的論文居然磕磕絆絆地寫到了最后一個字。
其實不是寫完,是看字?jǐn)?shù)夠了就停筆了。
6月28日黃昏時分,距離我開始趕稿過去40天后,我以17萬字結(jié)束了戰(zhàn)斗。
手離開鍵盤的那一刻,世界很靜,心也很靜。我沉默地聽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腦內(nèi)的思緒——好像,一切都正常呢。
我本來擔(dān)心,寫完論文的那一刻我會不會瘋掉,就像范進(jìn)中舉一樣。
但我卻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關(guān)電腦,換衣,打扮,出門,去公園看夜空中的螢火蟲。
腦中長久地縈繞著一句話:謝天謝地,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