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一壺油碎在了廣州車站。
朋友是與我一道出發(fā)的,我們二人從老家坐車到鄭州,然后在鄭州車站分手,他到廣州我到上海。
油是一壺香油,是他跟老母親爭執(zhí)半天,實在沒辦法才裝上的,一并裝進箱子的還有一包油炸果子和一大塊豬肉。
正趕上返程高峰,車站爆滿密密麻麻全是人,臨分別的時候我還特意叮囑他路上一定要當(dāng)心財物。
結(jié)果就在剛剛,我收到朋友的微信:真衰,油壺爛了,油灑了半個箱子。
我盯著屏幕看了三十秒,確認(rèn)沒看錯之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于是我回了他一串哈哈哈加一個捧腹大笑的表情。
朋友給我發(fā)語音,笑屁,這可咋辦啊?!
我問朋友現(xiàn)在在哪,是已經(jīng)到家了還是在路上?
朋友說剛出廣州站,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油壺擠爛了,出來之后發(fā)現(xiàn)箱子往地下滴油才發(fā)現(xiàn)壞事了。
我無奈,那沒辦法了,把箱子里的衣服什么的先拿出來,就這樣拉著回去吧!
朋友也無奈,說衣服大部分已經(jīng)濕了,接著嘆了一口氣,可惜這一壺香油了。
我突然一愣,止住了笑。如果換作是我,怕是會惱羞成怒臟了箱子跟衣服吧,可是朋友的反應(yīng)是浪費了一壺油。
一壺香油并不值幾個錢,沒有他箱子里的任何一件衣服貴,對于朋友來說自然是不會在意,可是他現(xiàn)在在這種情況下卻生生心疼這一壺香油。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行程要比朋友快那么多,除了我沒有帶這么多繁瑣的東西,也因為我把家人沉重的牽掛留在了原地。
因為老家是農(nóng)村的,后來才搬到縣城,留下爺爺奶奶兩個老人在農(nóng)村,再后來我出來工作,又留下父母在縣城。于是帶東西的情形總是不斷重復(fù)上演:回老家爺爺奶奶會不停的囑咐帶一堆東西,我走的時候父母又再次叮囑給我裝上一箱子物什。
每次我走的時候,母親就會一直提醒我把這個多帶點,那個多帶點。甚至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母親悄悄的塞一箱牛奶,好幾個蘋果,餅干零食。被我發(fā)現(xiàn)后又吵吵著拿了出來。
有時候甚至兩人幼稚的討價還價,一人拿一人放,但最后大多以我惱怒生氣為結(jié)束,東西自然也沒帶上。
我明白她的心意,只是實在是不勝其煩。
雖然都是平常喜歡吃的,但走的時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想帶,什么都不想吃,因為我真的也不想走。
我知道,如果我能拿得下,她一定想讓我把整個家裝上。
這次春節(jié)離家的時候,母親沒有像往常那樣往我包里塞東西,因為那天我與她因為家事大吵一番。雖然原因在于母親,也怪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所以事后非常后悔,花了一個多小時慰問母親跟她講道理。
母親心里明白,所以那天話少了很多,準(zhǔn)備好的一堆東西也只是在我臨走的時候問要不要帶。
我說不帶了,那邊什么都不缺,留在家里你們吃吧。母親說好好,不帶也行,路上怪累的。
只是走的時候,母親還是沒忍住,拿了幾個雞蛋出來。
裝幾個雞蛋吧,路上餓了吃,都是甜的。母親眼巴巴的望著我,竟像是懇求。
我欲言又止,又不得不強忍著裝出不耐煩的讓她裝進了包里。母親格外開心,想趁勢再塞幾樣?xùn)|西,卻又看了看我收住了手。
我沒出息的淚濕了眼眶,背上包拉著箱子出了門,出門紅了眼。目光一瞥,發(fā)現(xiàn)母親也站在門口抹眼淚。
那一刻我心里是那么難過,我多么想回身給這個鬢發(fā)已經(jīng)斑白,身形逐漸佝僂的婦人一個擁抱,爬在她肩膀上大哭一場。
可是我不能,那樣會讓她更加放不下。
母親裝的幾個雞蛋最終被我在路上吃掉,其實并不是很餓,零食也完全沒心思吃,就剝了一個雞蛋,結(jié)果吃完第一個卻真的餓了起來,于是一路上不知不覺便把五個雞蛋全部吃掉了。
手機震動,朋友發(fā)來消息說這香油真香,打車的時候把出租車都給熏香了。
我輕輕一笑,想起到了之后還沒給母親報平安,于是撥通母親電話。
“媽,我跟你說,你裝的雞蛋可好吃了...”
跟母親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濕了眼眶,我強忍著裝作嘻笑的樣子跟母親講著朋友的趣兒事,惹的母親又喜又樂。
朋友只是碎了一壺油,有人卻碎了兩顆心。
其實每一個離家的行囊,都裝著沉甸甸的牽掛。他們背負(fù)行千里,他們置它于門前。
我的箱子裝下了我來魔都的大夢想,卻始終沒能裝下他們的小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