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的同桌好像是個愛寫東西的還算文靜的女孩。其實那個時候,除了一個人,其他女孩在我眼里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區(qū)別度。
? 我好像還是個蠻癡情的蠻專一的小屁孩。
? 同桌女孩姓金,但是好像家里并不多金,怕是像我一樣的寒門子弟。所以她除了文靜之外,有點小摳門。像皮用到指甲蓋的一半大小還在用,鉛筆只剩大拇指長依舊在奮筆疾書,平常基本都用鉛筆寫字,容易修改,因為涂改液有點貴。
? ? 當然我并沒有對她的一系列行為嗤之以鼻,更沒有哪怕一絲的冷嘲熱諷,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只是倍感辛酸。
? ?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對她印象深刻。
? ? 她還有個弟弟,雖然我沒有見過也沒有聽她講過。
? ? 只是有一回,午休的時候她媽媽到我們班上來,手上拿著幾支鉛筆,找金同學幫忙削鉛筆,說是給她弟弟用。她拿出已經銹跡斑斑的文具盒里面的一把嶄新的小刀,埋怨了兩句,就開始專注地削鉛筆了。
? ? 她削鉛筆的技術可以說爐火純青了,輕輕地把木屑削下來,不像別人那樣,大開大合,木屑四處亂飛,墨粉到處飄蕩,她削下來的雜物全部聚攏在桌角,全部削完之后,再一起掃到紙上,倒進垃圾桶。
?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關鍵是沒有破壞衛(wèi)生。
? 她把頂尖頂尖的鉛筆還給她媽媽,就把她打發(fā)走了,我從那個時候才知道她還有一個弟弟,好像比我弟弟大兩歲。
? ? 她媽媽又高又瘦的,看起來還蠻隨和,金同學有點像她媽媽,瘦瘦的,但是不高。
? ? 我對她的戒備少了不少。所謂的戒備都是由于不自信和存在感超低造成的自我封鎖。
? ? 有一節(jié)自習的時候,金同學的水性筆在手指上飛舞旋轉,然后突然沒銜接到位,她的筆啪的一聲掉地上了。她經常轉筆,但是一般都只掉在課桌上,很少像這樣用力特猛。話說我之后的上課轉筆的習慣也是受她影響。
? ? 她撿起筆來在紙上一劃,斷斷續(xù)續(xù)的,一看就是摔掉針頭前面的小圓珠了,廢了。
? ? 好像意料之中,金同學很冷靜地從文具盒里拿出一支用的干干凈凈的筆芯,用尺子硬生生把兩只筆芯的針頭取下來,然后把完好的那只換到壞的那只,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醫(yī)生在進行一場更換心臟的大手術,但是她手到拈來。
? ? 我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 ? 換完之后她繼續(xù)在稿紙上一劃,只留下一絲痕跡,并沒有出墨。
? ? 她用嘴往筆芯管里吹氣,邊吹邊寫,慢慢就有清晰的筆墨出現(xiàn)。
? ? 我忽然腦子秀逗了,我玩笑道
? ? “你說往外吸會不會又沒用了”
? ? 金同學一臉鄙夷。
? ? “要不你試試吸一下會怎么樣”,我慫恿著。
? ? “不行,等下吸到嘴巴里怎么辦”
? ? “那你輕點吸,就試試,試一下看看會怎么樣,要是沒用了我賠你好吧”
? ? “……”
? ? 她好像默許了,我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看著她。
? ? 接著我就看到墨管里的水位極速上升,她松開嘴,墨水噴涌而出,像一朵墨色的花朵綻放開來。她的嘴巴和周圍瞬間被染黑,她立即捂著嘴沖向衛(wèi)生間。我差點沒笑岔氣過去,笑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周圍的同學都看傻子一樣看我,但是我實在忍不住,這是只有親眼所見親身所歷才能感受到的無法抑制的搞笑。
? ? 笑著笑著笑累了,我突然想要是她被毒死了怎么辦,那我是不是要負全責?我開始擔心起這個傻乎乎的金同學了,擔心她中毒身亡,我人生易轍。
? 直到她從教室門口進來,怨念深重地朝我走來,我如坐針氈的狀態(tài)才解除,又忍不住低聲笑起來了。
? “你還笑你還笑都是怪你”
? ? 我就知道她要這么說,但是我可不敢反駁了。
? 我只得安靜下來,轉移話題說
? “你沖干凈沒有,這可有毒,你多沖幾次”
? “我知道,我洗干凈了”
? 我抬頭看見她嘴邊還有一些沒有洗去的黑色痕跡,像一些胡茬一樣,我又忍不住笑了。
? 后面只顧笑了,連那支壞了的筆也忘記賠了。這事情就不了了之,但是每次我一想起來,就真的抵擋不住那洶涌而來的喜感。
? ? 后來證明壞人還是有惡果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 那之后我對她的態(tài)度好了很多,可能是怕她記恨我,我這個人雖然沒有人喜歡,但是我格外害怕別人厭惡我。
? ? 有一次在回家路上遇見金同學,正好順一小段路,我把書包放進家后,跑出來跟在她后面,我說我今天沒事,看看你家在哪。
? ? 她沒說話,兀自走在前面。
? ? 我尷尬地跟在不遠處,好像一個跟蹤狂。
? ? 路上在一些小巷子里七拐八拐,跟了老長一段路,她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我問她還有多遠,她頭也沒回說還有一半吧。
? 我瞬間奔潰了,因為我已經忘記了回去的路。
? ? 我也實在不好意思讓她再送我回去,憑著堅強的意志我決定再跟一段路,看看能不能看見有我認識的地方。
? ? 直到我越來越陌生,我頓時放棄希望了,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我先回家了,就滿臉漲紅地轉身逃也似地走了。她也沒有管我。
? ? 我走在路上看著錯綜復雜又格外相似的小巷子,一下子就懵了,鬼知道我們剛剛從哪里鉆出來的。
? 夕陽的余暉就要散盡了,我變走為跑,也不敢往小巷子里鉆,我就沿著腳下的路一直跑一直跑,越跑越急躁,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就要這樣走丟了,找不到家了,然后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腦子里一遍遍幻想最壞的情況,我這個十二歲的小屁孩差點沒哭出來。我萌生過拉下臉回去找金同學的想法,但是最終還是被年輕的自尊心打敗了,好像我寧愿流落街頭也不愿意回頭請她,那個時候的心理真奇怪。
? ? 沿著那條路我跑啊跑,快到盡頭的時候看見那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好像在黑暗的世界里看見一點光明,希望瞬間滋生。
? ? 跑出去的地方是離家不是太遠的地方,只是我感覺在那個陌生的巷子里跑了很久很久。
? 我長吁一口氣,那些差點把我嚇哭的幻想,一點一點捏碎它們,我慢悠悠地甚至有點劫后余生的喜悅地走回家去。
? ? 第二天我去上學,她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不過好像在她想來是沒有什么發(fā)生了。我也閉口不提前一天的尷尬事,學習照舊,生活如故。
? ? 初中我進了四班,她呢我也一概不知。
? ? 好像我的圈子只有方圓一米,走開了,就沒有信號了。
? ? 究竟算不算得朋友呢,也無從考證,只道是當時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