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二狗已經(jīng)在村口的那塊兒石頭上坐了一天了。
從朝陽初上坐到夕陽西下。
黃昏降臨的時候，他從石頭上坐了起來，看了看遠方藍瑩瑩的天，然后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天氣已經(jīng)有些涼，水土也有些厚，他能感覺到他的腳踝有一種發(fā)麻的疼。
塵土漫上他的腳面，將他的新鞋染成了黃色。
他慌忙將鞋脫下來，捧在懷里，用袖子擦拭干凈然后赤著腳走在黃土地里。
感覺涼絲絲的，像是心跳的聲音。
四周也是靜悄悄的，路面上盡是迎親隊伍留下的紛沓的腳印，遠處有寒鴉在飛，繞過野林，扶搖而上。
王二狗是一個木匠，手藝很好。
村里的門窗桌椅板凳大多都是他做的，他能輕易將一段木頭變成一張桌子或者一張涼椅。
他的房子在村東頭的山上，房子是村長以前住的破窯，村長搬去新窯后見王二狗可憐就將屋子留了給他。
屋子并不大卻有一個不小的院子。
院子里有石床，有一個不大的碾盤，邊上種著棗樹。
傍晚的時候，王二狗慢慢的從坡上赤著腳走上來，然后坐在石床上靜靜的看著天上的月。
天上的月照著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沒有了生活下去的根。
仰著頭太累，月光亮的晃眼睛，王二狗低下頭的時候眼淚就流了下來。
破窯旁邊有一孔偏窯，很小，月光打在它的門窗上。
王二狗站起來，將新鞋放在石床上然后從屋里摸了一把短柄斧，然后一腳踹開了偏窯的門。
偏窯里傳來一聲大叫，嚇了王二狗一跳。
月光傾瀉，窯里亮堂堂的，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姑娘靜靜的站在屋子的邊上，梳著羊角辮子，胭脂打的很厚，臉上看起來紅撲撲的，此刻的她圓睜著雙眼，呆呆的看著王二狗。
“趙小妮？”王二狗一臉驚訝。
趙小妮一臉羞澀，“二狗哥哥！嚇著你了是不？對不起。”
王二狗舒了口氣，將斧子放在一邊然后在門沿上坐下，“你來我家干啥？”
趙小妮慢慢走過來，在王二狗身邊停下，“來找你呀！”
王二狗道：“找我干啥！”
趙小妮臉?biāo)⒌募t了，雙手擺弄著衣角，腳踢著地上的土，“來跟你睡覺呀。”
王二狗晃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你說啥？”
趙小妮抬起頭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王二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二狗哥哥，我要和你睡覺，我要做你的女人。”
王二狗呆呆的看著趙小妮一眼，一時推搡了她一把，“傻姑娘，說什么胡話呢？快回家去！”
趙小妮聽完賭氣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亂擺，“村里人都說我是一個傻子，連你也這么說我，我才不傻呢？我就是喜歡你怎么了？我就是要和你睡覺，做你的女人，然后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兒子。”
王二狗走到趙小妮身邊，蹲下身來雙手托住她的肩膀，“你知道怎么生兒子么？”
趙小妮愣了一下，茫然的搖了搖頭，“聽他們說，男人和女人晚上睡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有兒子了。”
王二狗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后說道：“快回家去吧，不早了。”
趙小妮一臉不服氣，攥著王二狗的手，“為什么蘭花姐姐能和你睡覺，我就不能？我是不是沒她好看？”
王二狗道：“傻姑娘不一樣的，你還小，長大了就明白了。”
趙小妮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不小了。”說完雙手撩起了她的衣服。
白嫩的皮膚，圓潤的乳房，平滑的身體曲線。
王二狗一驚，“你做什么？讓別人看見了成什么樣子？”說罷伸手攔她，趙小妮身體后退了幾步，然后雙手將褲子也脫了下來，褪在腳踝處。
堅實的雙腿，性感的少女身軀，在月光的掩映下仿佛飄蕩著迷人的芬芳氣息。
王二狗感覺身體里一股熱血上涌，臉色醬的通紅，厲聲說道：“你做什么？把衣服穿上。”說罷走過來，準(zhǔn)備提趙小妮的褲子。
趙小妮大聲喊道，“二狗哥哥，我的身體好看么？我不是小孩子了吧。”縱身一躍撲進了王二狗的懷里。
王二狗感覺手里仿佛攥著一塊溫潤的玉，屋子里都透著野性的氣息，心中一蕩，身體后仰，倒在屋子的地上。
“嘩啦”一聲，有物件分崩離析的聲音。
王二狗突然驚醒，好像灌了一壺烈酒之后被人扇了七八個耳光，他一把將趙小妮推開然后轉(zhuǎn)過身站了起來。
他的身后鋪著油布，他伸手攥著油布一角，用力一扯，露出了一頂花轎。
那是一頂精致而美麗的花轎，光滑的摸起來能讓人手心發(fā)癢的橫木，精致而美麗的雕花，大紅的披蓋，合適的尺寸，這本是一頂完美的轎子。
經(jīng)過剛才的撞擊，轎子已經(jīng)有些歪了，橫木有些扭斜，披掛落在邊上，看著就像一條被棄置的女人的月事布，散發(fā)著污穢，污穢中透著血紅。
趙小妮提上了褲子，上衣也放了下來，看著花轎一臉驚喜，三步并兩步的跑過去然后俯身鉆進轎子里然后坐了下來。
王二狗一陣惱怒，“出來！”
趙小妮小嘴嘟起來，一臉委屈，“二狗哥哥，你娶了我吧！就用這頂轎子。”說完低下頭來，“不要轎子也行，只要你愿意娶我，都成。”
王二狗臉色醬的通紅，“你給我出來，這頂轎子不是給你的。”
趙小妮呵呵笑著，“我知道，這是你給蘭花姐姐做的是不？可是她已經(jīng)嫁人了，她選擇嫁給了一個傻子，而沒有選擇你，說明她不喜歡你，而我才是喜歡你的，你知道么？”
王二狗一聲冷哼，這些話刺激了他，他氣的身體亂抖，“她愿意嫁給一個傻子那是她的事，我可不愿意娶一個傻子，一個會把自己孩子活活摔死的傻子！一個二十五歲了連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的傻子！”
趙小妮愣住，她沉默了，她雖然傻卻并不糊涂，她能感受到他說的這些話的分量，這些話分量很重，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慢慢從轎子里走出來，然后輕飄飄的走出門去，王二狗感覺到自己的話說的重了，想說什么彌補的話卻說不出口，拿起地上的斧子直愣愣照著花轎砍去，木屑四散，花紅飄飛，一頂絕好的轎子轉(zhuǎn)眼成了一地雞毛。
月上柳梢的時候，王二狗從屋子里走出來，發(fā)現(xiàn)趙小妮正在石床上坐著。
雙手抱著雙腿，將頭埋在雙腿間，黑亮的頭發(fā)蓋住了她的臉，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
王二狗輕輕的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婆娑著她的頭發(fā)。
趙小妮把頭抬起來，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那張稚嫩的臉仰起來看著王二狗，“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王二狗將她的頭抱在懷里，伸手拍著她的肩膀，“你一點都不傻，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姑娘。”
趙小妮道：“那你還要不要娶我？”
王二狗嘆了口氣，“我要娶你！然后和你生好多好多兒子。”
趙小妮嚶嚀一聲，撲進王二狗的懷里，雙手摟住他的腰，“我真的是太幸福了。”說完站了起來，拉著王二狗的手就往屋子里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們生兒子去。”
王二狗苦笑一聲，“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明天我親自去你們家提親然后八抬大轎娶你進門，然后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你說怎么樣？”
趙小妮的臉又紅了，樂的直跳，撲過來勾住王二狗的脖子然后親了一下。
王二狗一陣拘謹，“快回家吧！你家里人該著急了。”
趙小妮點了點頭，“你可不許騙我哦，我明天在家等你。”
王二狗點了點頭。
趙小妮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
王二狗愣了一下，也伸出小指頭，拉完鉤，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趙小妮開心的下坡去了，在這個迷人的夜里。
王二狗遠遠的望著她的背影，終于回過了頭。
他將偏窯里的轎子拖到院子里，一炬燒了，然后翻了幾件衣服裝進包里背在身上，把門鎖上，那雙蘭花做的鞋在手里攥著，地上已經(jīng)是一片灰燼，遠方黎明破曉，朝陽已上，他赤著腳走下坡去。
（二）
村口的那棵大石頭被朝陽照的一片光亮。
王二狗遠遠的看見那里坐著一個姑娘，穿著大紅衣裳，靜靜的看著自己，順著回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