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生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獨(dú)臂老劍神李淳罡,是書中前期著墨較多,也塑造得比較成功的一個(gè)角色,也是一個(gè)讓人敬佩不已的人物。

李老劍神出場時(shí)的場景是這樣的:

徐鳳年到了二樓,才拐角,就看到一張新鮮面孔,是位斷臂老頭兒,身材矮小,留著兩撇山羊胡子,披著件陳舊破敗的羊皮裘,踮起腳跟吃力抽出一本武學(xué)密典,沾了沾口水,翻開閱讀。

任誰都不會將這么一個(gè)糟老頭和五十年前那個(gè)獨(dú)步天下的劍神李淳罡聯(lián)系起來,只當(dāng)他是曾經(jīng)在江湖上殺人如麻,被徐驍抓進(jìn)聽潮亭鎮(zhèn)壓的可怖老魔。

越到后來,這羊皮裘老頭的形象越是猥瑣不堪,長著一對斗雞眼,聲音沙啞,喜歡用手摳那雙臟不拉稀的腳,摸褲襠,摳耳朵。用李翰林的話來說就是,這個(gè)老頭連當(dāng)馬夫都不配。

但就是這么一個(gè)邋遢猥瑣的老頭子,在雍州邊道小徑上,彈指間,串雨滴聚劍,洞穿符將紅甲人,一劍仙人跪!

再到鬼門關(guān),觀景憶舊人,淡吐往事。遇吳家劍冢吳六鼎攔江,張口借劍,飄出船頭,仰首大笑,轉(zhuǎn)身僅是輕描淡寫一招一劍。一劍斬江兩百丈!重回天象境!

隨后上微山大雪坪,看儒圣軒轅敬城入陸地神仙,為保妻女平安,請老祖宗赴死。李淳罡見此情此景,落寞緬懷追憶。一聲“劍來!”微山所有劍士數(shù)百劍一齊出鞘,龍虎山各式桃木劍一概出鞘,浩浩蕩蕩飛向大雪坪,兩撥劍,遮天蔽日。這一日,李淳罡再入陸地神仙境界!

至此,無論是誰,都得為這位老劍神叫聲好。

劍之一道,進(jìn)境何其艱難,多少人終生望其門檻而不得入,而這位李老劍神,一生之中,兩入陸地神仙境。

武帝城頭,劍神李淳罡借劍一千九,與王仙芝一戰(zhàn)。

跌境二十載的李淳罡,竟與天下第二的王仙芝不分勝負(fù)。

世間劍士唯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唯木馬牛一柄。

劍神之稱,當(dāng)之無愧!

事后,李淳罡卻坦然認(rèn)輸,與徐鳳年是這樣說道:老夫輸了就輸了,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王獻(xiàn)之這些年就落下過境界,修為一直穩(wěn)步上升,底子打的扎實(shí),悟性又好,打不過王仙芝,并不奇怪。不過那場架,王仙芝打?qū)嵆隽司欧謿饬Α?br>

畫地為牢二十年,才入神仙,就已近天下第一!可惜老劍神在也不是那個(gè)爭強(qiáng)好勝的李淳罡了。

當(dāng)年的白衣勝雪,也變成了如今的破舊羊皮裘。

當(dāng)年的李淳罡,十六歲入金剛,十九歲入指玄,二十四歲入天象,被譽(yù)為五百年一遇的仙劍大材,僅次于武當(dāng)鼻祖,劍仙呂洞玄。

三十六歲,初窺天門,自稱天下無敵。當(dāng)年武評,穩(wěn)坐天下第一。春秋十三甲,李淳罡被評為劍甲,更是十三甲魁首,無一人疑義!

不惑之年,被王仙芝挑戰(zhàn),因?yàn)橄Р牛⑽匆粍﹂_天門斬殺王仙芝,于是木馬牛被折,生平第一敗,成就王仙芝。

敗給王仙芝后不久,綠袍兒挑戰(zhàn)李淳罡,故意讓其一劍穿胸。

瓢潑大雨中,李淳罡背綠袍兒上龍虎山,向齊玄幀討要續(xù)命金丹。臨終前說: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李淳罡的懷里,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愿意!

李淳罡與飛升在即的齊玄幀在蓮花頂論道,一劍開天門敗給齊玄幀,從此再無劍道,境界一瀉千里。

下山后不久與隋斜谷互換一臂,落入指玄,再也不敢說有蛟龍?zhí)帞仳札埖目裱浴o聲無息消失三十年,榮辱種種,浮沉事事,皆成過眼云煙...

傳奇就這樣淡出了這座江湖。

李淳罡的劍道,三十歲前,整座江湖只有他一人,若遇山便開山。可遇上綠袍兒后,終有那一劍斬不斷的東西。李淳罡的無情劍道,終究還是錯了。

綠袍兒死后,李淳罡畫地為牢二十載,說到底,還是逃不脫一個(gè)“情”字。

廣陵江畔,八月十日觀潮日,一劍破甲兩千六。

這是李淳罡第二次踏入這座江湖的收官之戰(zhàn),這位半輩子都撒在江湖的老劍神,終是抵不過歲月。

夕陽西下,李淳罡背影蕭條,行百步,似乎知道徐鳳年在目送,沒轉(zhuǎn)身,只是淡淡伸出獨(dú)臂,揮了揮手....

徐鳳年伸手遮了遮夕陽光線,緊抿起嘴唇...

似乎...一個(gè)人,便能讓整座江湖老去呢…

可是這樣的老劍神,終是不甘腐朽老去。

李淳罡來到山坪,蹲在一座荒蕪墳?zāi)骨埃稳ルs草,墓碑無字,只留下一柄年輕時(shí)候的無名劍,與她相伴。

這個(gè)羊皮裘老頭兒望向山壁,笑道:“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愿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

老人回首看了眼孤小墳塋,柔聲道:“世間劍士獨(dú)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dú)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前的劍道。”

“再以后,如你所愿,如齊玄幀老家伙所想,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去路,我就為后來人開山。這便是李淳罡的劍道了!”

“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頭,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老劍神去時(shí)也要為后來人劍道開山!李淳罡兩愿天下劍士:

愿世間心誠劍士人人會兩袖青蛇。

愿天下驚艷后輩人人可劍開天門。

老劍神歸天后,黃三甲是這么說的:“青衣飄飄,仗劍江湖,讓整座江湖仰視。一生臨了,最后一劍,仍是成就了一位新劍仙,也就李淳罡可以有這等手筆了。死得其所啊,只是不知李淳罡是否真的死而無憾。”老頭自嘲笑了笑,指著茶水,“人走茶涼,沒過多久,江湖就只會看到鄧太阿如何風(fēng)光一時(shí)無兩,忘記李淳罡曾經(jīng)給予劍道無與倫比的一次次拔高。在我看來,天下可以沒有王仙芝這樣的老匹夫,唯獨(dú)不能沒有李淳罡這樣的真正風(fēng)流子。”

至此,天下在無李淳罡,也不會在有第二個(gè)李淳罡。五百年天下,僅此一人爾。

李淳罡以踩踏廣陵浪潮過江初出江湖,又以一聲綠袍兒結(jié)束余生。

是呢,天不生你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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