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55年第一批先遣隊抵達銀川開始就沒有停止過移民的逃亡,大爺爺是我們那一片的領導加上他的暴脾氣二爺和爺爺自然不敢逃跑,但是在心里從沒有停止過回老家的渴望。那時候太爺爺也在,他三番五次告訴大爺爺不要讓大家在這邊受苦遭罪,他卻是不聽。趕上那幾年“低標準”,壯年勞力每天才只能分到一二兩糧食,還要全天的勞動,小孩子就更不用說了。加上大煉鋼鐵收了各家各戶的鐵鍋鐵器,除了農作工具全部砸爛放進土制的爐子融化,把好好的器物變成了一堆殘渣。農業也荒廢了,人們沒有了口糧就開始吃樹皮,那時候榆樹皮算是最好的了,人們把榆樹皮刮下來把外層的粗皮去掉剩下里面的曬干,再在磨子上碾碎用欏子把面過出來夾雜著一丁點面粉就可以做成吃的了。至于找野菜那成了每天生產隊的工作了,那年頭加上自然災害野草卻都不多。那時候有一種吃食叫做玉米淀粉饃,其實并不是玉米淀粉做的而是把玉米桿和玉米芯在磨子上碾碎加水沉淀,把剩下來的東西做成饅頭,姑姑說了那個味道簡直難以下咽。婆婆說當時馬(l i n)(一種在濕地生長的草)根都吃過,什么草能吃什么草有毒婆婆都說得清楚。
后來連樹皮和野草都吃完了,有些人就吃觀音土,吃了人會肚子發脹吃多了會漲死。人餓的實在不行了就去偷當地人種的甜菜,沒吃過的人也許不會知道甜菜可以用來軋糖,性涼味甘,吃起來一股中藥味,偶爾吃點倒還可以吃多了會腹瀉。那誰(我忘了名字)去到集上看見一家賣白蘿卜的就用一根竹竿削尖在不遠處扎,扎來了好多也吃了好多卻活活地撐死了自己。那時候大姑吃不下這些粗糧卻只能眼睜睜餓著肚子哭鬧,父親那時候才八九歲的樣子卻也不言不語,婆婆告訴他說睡覺吧,睡著就不餓了,可大姑依舊哭哭啼啼父親依舊不言不語,于是婆婆拿了一把家里留給來年的玉米種子給父親和姑姑,大姑一邊哭一邊嚼著玉米慢慢地他們睡著了。
曾祖父就是在那幾年沒能挨得饑寒還有水土不服離開了人世,臨走時再三叮囑爺爺們如果有一天能回朝邑務必把他帶回去。爺爺和大爺爺二爺爺湊了五塊大洋到銀川給太爺爺買了口棺材寄埋在了村頭的黃沙崗,為了方便到時候搬遷就沒有埋在地下而是在平地上用沙子掩蓋起來。
1962年三姑出生了,在那個年頭也許并沒有給親人們帶來多大的喜悅,生存早成了親人們對極限的挑戰,自然的極限,人性的極限,饑餓的極限,忍耐的極限,仿佛到了生死的關頭……
銀川的秋天相比關中平原已是很冷了,加上四季不停的大風,吹干了樹木,吹干了雜草,吹干了黃河,吹干了無邊的鹽堿地,枯黃的蘆葦在風中搖擺著,飄零著,黃沙依舊彌漫著天空,太陽昏黃昏黃。
親人們三三兩兩開始商量著逃離那個地方,逃離那種生活,二爺爺和爺爺私底下商量又怕大爺爺知道阻攔就選擇趁著夜間挖出太爺爺的靈柩裝上馬車星夜趕到銀川火車站,能丟掉的都丟掉只帶上那個沒有腿的柜子和衣物之類的必須品,婆婆抱著三姑,父親領著大姑,二姑。二爺爺和二婆婆領著二伯還有兩個姑姑,當時二爺爺家大伯父考上了蘭州鐵路學院也就沒有在銀川。又是一個深秋,肆虐的寒風刺著親人們的臉龐,是家鄉讓他們重新喚起了生存的希望。
本家另一個爺爺(我只知道父輩們都叫他鷂子大)也早在幾天前挖出母親的遺體(由于當時沒錢也或是為了精簡行李的緣故吧)遺體并沒有裝進棺材而是準備用包袱裹起來,然而去世的時間并不是很長遺體沒有完全腐爛,為了便于攜帶就把遺體分割開來,把沒有完全腐爛的肉用刀從骨頭上剝離然后裹進包袱。無獨有偶這樣的事例不在少數,婆婆說××在房頂上用刀把自己老婆的遺體切開來刮掉上面腐爛的肉把骨頭放在房頂上曬干,一邊割一邊歇斯底里的嚎著……
到了那種程度勢態已經不能控制了,成千上萬的親人們都涌向火車站。強行把行李家具搬上火車,不管是拉人的客車還是拉貨的貨車,至今我還是不明白二爺爺和爺爺他們當時如何把太爺爺的靈柩搬上火車的,當初肯定是費了太多的周折,活人當時都是不讓上的何況棺材。不管火車去哪里只要是回家的方向,那里才有希望,那里才是他們的家……
(未完待續)
(注:本章圖片皆來自網絡是1942河南大災荒真實圖片,鑒于情景相仿特借來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