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讀過冰心的《山中雜記》,她長篇大論,用孩子般的語氣極端地貶斥了山,頌揚了海,后鼓勵讀者與之辯駁。 那時我還沒有見過海,只知她對山的認識只是在養病者的眼中。
? 我長于山,山在我眼中與在其他人眼中自然不同。18歲這一年我見了海,并開始了在海邊的生活。但去海邊遠沒有爬山讓我興奮,即使海邊的山與我的山相比不過為一小丘。
? 海是美的,是廣闊的,是深邃的。冰心筆下所描述的海,句句為實。
? 但你也只能立于海邊,你只能看海,遙望遠不可及的天際線,看著晶藍透亮的海平面,最多在海邊感受海浪,你永遠無法進入它,與它相融。海廣闊無際,渺茫到讓人心生孤獨畏懼之感,在海的面前,我們總是渺小而憂愁的小孩。
而我的山,連綿起伏,每一處都埋藏著古老而悠遠的秘密。可走進,可與之相融。
我和我的山有著深厚的情緣,我沒有去過很多地方,但我進過很多山,有靜水流云、深林亂花的山、帶著不同靈魂的山。
我進入山便成為一個瘋狂的野孩子,你永遠不知道從曲曲折折的小路穿過山隘遇到大片大片金黃色的花有多欣喜,你永遠不知道看到林海深處一角飛檐,隨流水走進后發現一座紅墻黛瓦的廟宇有多欣喜,你永遠不知道陣陣松濤里聽著廟宇屋檐下的風鈴響聲有多欣喜,你也永遠不知道看著山坡下山嵐靜靜流動是怎樣一種欣喜。那時,我就想靜靜坐在那兒,忘卻山外世界的喧囂嘈雜。什么都不做,就看著、聽著、感受著山的純凈與自然,與山相融為一體,。冰心只知崎嶇僵冷的亂山,卻不知山的溫和靜默,靈動可愛。她不喜山的變化,說野花的萎謝予以人凋落的凄涼。而我恰喜歡山的變化,落葉飛花,冰雪消融,我都喜歡。這不是凄涼,而是生機,我的山是有生命的。萬物輪回,這才是生命。
我的記憶里總是有我的山,或青翠挺拔,或綠意綿延。我記憶中的我總是想離開我的山,現在我終是離開了,我的山終究不是我的。它們變成了一種模糊而抽象的回憶,時時在心底縈繞,那是生命最初的感覺,純凈溫暖,成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當我再一次見到它們時,就像雙腳回到了土地,踏實。
我去了一個山谷,河水從兩岸青山間緩緩流出,在平坦的河漫灘上,有我的長輩選好的墳址,那里背靠著山,面朝著水,有陽光,有樹林。每一棵樹下面,都有一個逝去的生命。
我想,生命的終點,也就是生命的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