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來聊一部新片,《海邊的曼徹斯特》。是的,文末有彩蛋。
在這個大片當道、情緒泛濫的時代,一部克制、冷峻甚至有些乏味的電影顯得彌足珍貴,與前者想比,后者必然敗于票房而勝在口碑,久久讓人回味。正如2006年賈樟柯的《三峽好人》碰上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觀眾選擇了“周董”放棄了“好人”。十年后,大洋彼岸,《愛樂之城》在奧斯卡占盡風頭,《海邊的曼徹斯特》卻好像被人遺忘。
有人說奧斯卡不給《海邊的曼徹斯特》最佳影片,十年后必然后悔。我看倒也不必,有時候,是奧斯卡配不上影片和影人的偉大。希區柯克和庫布里克從未拿過奧斯卡,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在影迷心中的形象和影史上的地位。而今年,無論是《愛樂之城》還是《月光男孩》拿獎,也不過是好萊塢集體自嗨或強行政治正確,受傷的總歸是電影。
李是物業勤雜工,鏟雪、通馬桶、修理管道等是他的工作,下班后在酒吧買醉是他僅有的娛樂,業務能力極好的他卻屢屢遭到客戶的舉報,因為他不善言辭、冷漠、易怒,氣憤時滿口臟話,不愿外界接觸。
即便是不經世事的觀眾,看了影片前半個小時近乎工筆的刻畫也能作出正確的判斷:李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一個偶然的失誤,打破了他原本的生活,三個孩子死于火災,妻子滿懷怨恨離他而去,他也無法原諒自己甚至在警局拔槍自殺。當然,他并沒有死去,我們不知道什么原因讓他選擇了活下去,也許是對妻子徹骨銘心的愛,也許是深深的自責和使命感,也許是俄狄浦斯式的自我放逐。但是,對他而言,活著顯然比死更加痛苦。他不愿于過去決裂,更不愿意重新生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次次揭開自己的傷口,沒有出路。
希區柯克說,電影就是將平淡無奇的片段切除之后的生活。而這部影片看起來好像沒有沖突,淡如生活。其實不然,上世紀60年代米開朗琪羅·奧東尼奧尼的“現代愛情三部曲”(《奇遇》《夜》《蝕》)、《紅色沙漠》等生活流電影,才純粹完美地表現了生活感,沒有劇情、沒有沖突,真正地冒犯了觀眾。《海邊的曼徹斯特》顯然不屬于這類,它有一個絕佳的故事內核。它的導演兼編劇肯尼思·洛納根,也是個極會講故事的人,潛心劇本創作十幾年,這個劇本則寫了兩年。平淡的故事,在洛納根筆下,現實線與回憶線交織產生了強烈的戲劇沖突,李的過去和現在的走向也深深吸引著我們。
除此之外,影片也通過大量地海景輔助故事的講述。影片中大量的空鏡頭讓我想起小津安二郎的影片,這是小津影片的一大特點。在本片中,導演也用了大量的空鏡頭,尤其是海景鏡頭。李在警察局錄完口供后,拔出一個警察的配槍準備自殺,好在眾警察將其制止。伴隨著緊湊、激烈的配樂,下一個鏡頭接的是暴風雪中的碼頭,風疾雪密,停港的小船在海中飄搖。大海,開闊、自由,始終以包容的姿態面對世界;李,封閉、保守,沉浸在自己的創傷之中,就像他在波士頓的房子,人勉強在里面站立,陰暗、潮濕,只有一個狹小的窗戶。
李是一個好家長,但他卻無法從過去走出來。依舊沉默寡言,不與人打交道,拒絕了帕特里克女友單身媽媽的再三邀請,也不喜歡帕特里克帶女友回家,甚至掛了帕特里克母親的電話。
孤獨,是他的法寶;不與人交往,也便不會傷害別人,是他的人生信條。
幸好,與帕特里克磕磕碰碰之后,他慢慢打開心扉。建議賣掉家里收藏的槍,以換取購買馬達的錢,好留下帕特里克心愛的船。他也忍著尷尬與帕特里克女友的媽媽聊天,讓帕特里克與女友有時間親熱。此外,他做出決定,自己回波士頓工作,讓侄子繼續待在這里。也許,看不到李和過去的和解,但是他已經嘗試再次接受這個世界。冬天總會過去,春天并不會遙遙無期。
說點題外話:
一部影片便是一個世界,觀眾沉浸其中,與角色認同,感同身受。雞湯很好,大團圓更好,觀眾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悅和成就的快感。但是,走出影院,他們卻十有八九會拒絕影片的價值觀,反而吐槽其虛假,因為他們正過著日復一日的悲催生活。而這部影片,卻有著相反的效果。
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本片的優點之一:克制。影片沒有渲染李的悲慘,也沒有帕特里克失去父親的難過,而是在一個普通的夜晚,他看見冰箱里冰凍的雞肉而失聲痛哭;因為,他的父親由于小鎮正處冬季土壤凍結無法下葬,只能放在太平間冷藏室里。
用影片角色的悲劇命運、凄慘生活反觀自身,與之相比,“我是幸運的”、“我是幸福的”、“我不是一個人”。這與觀看金·凱瑞主演的《阿呆與阿瓜》(阿呆、阿瓜都是智商不高的人)而獲得的愉悅滿足感,與看著《唐人街探案》(兩人光天化日之下逃出警局)中王寶強、劉昊然大鬧泰國警局而來的笑料一樣,本身便顯得可悲。
說好了的彩蛋:
還有:
“海邊的曼徹斯特”不是“海邊的”“曼徹斯特”,因為“海邊的曼徹斯特(Manchester-by-the-Sea)”就是一個地名,是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小鎮,原名“曼徹斯特”,1989年,為與英國的曼徹斯特區分開,小鎮更名為“海邊的曼徹斯特”(Manchester-by-the-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