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有千面,物有萬類。上天有好生之德,容納千姿百態,允許一切如是。善有善之道,惡有惡之行。否則否矣,泰而泰然。
一生萬物,萬物歸塵,乃造化本意,始生六界,神、仙、魔、人、鬼、妖。
凡所境象,唯心所造耳。
一念分別起,尊卑貴賤生。神、仙為上品,位尊陽之極,魔、鬼不甘為下,占于陰之極。人雖受輪回之苦,然則心藏宇宙,量行沙界,為蒼生之首,萬靈之長。
妖……
一言難盡。
萬年之年,魔尊大敗妖王。妖王自降為酋,傀儡于魔,妖類一族,與魔名義為友,實則奴役。妖界本就無序,自此益加亂相。
妖王掌珠,養于魔庭,幾番生死歷劫,魂鎖無明,而后不知所蹤。
寂滅,緣起。
——題記
1、兔子成精
又是一年秋天,葉落時。
這是我一年當中最忙的時節。
這一天,我提了我的玲瓏竅,它是一個類似于核桃模樣的東西,輕輕晃動,會發出好聽的金石聲。
我用玲瓏竅收將枯的百草的陽氣,來增加我的壽命和靈力。
我是一只兔子精,一個辛苦存活了兩百八十一年的小妖精。
何謂辛苦?
我不食人飽腹,也不吸取人的元陽,來增加壽命和法力。作為一個妖界最底層的小妖精,遇到別的妖精害人,還不自量力地救人。
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個穿山甲,我喊他“老穿”。
老穿對此很不解。
有時,我會和他到人間轉一遭。我們坐在市街的某個屋脊上,面對人來人往,我會貪婪地吸著鼻子。人肉香饞得我七竅生煙,讓我止不住地流口水。
老穿勸我:“你就別忍著了,吃個人肉嘗一嘗味道。”
我抹了抹口水,嚼一口蘿卜,一邊痛恨,一邊流淚,問老穿:“我為什么是一個妖精呢?”
這是我經常問老天爺的一句話。
我為什么是一個妖精呢?
我覺得,我還是一只小兔子的時候,非常的快樂。雖然心性未開,混沌無明,但是周圍全是跟我一樣的傻兔子,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拉拉撒撒,除了等死,沒有一點苦惱。
兔子都是這樣的命運啊。
六道輪回,早死還早超生呢。
某一天,我就變成了一只妖精,非常的莫名其妙。
我就在陽光下打了個盹,夢里聞到異香,甫一睜開眼睛,就感覺一陣清涼的風,裹挾著一縷柔金色,撲了進來。
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緩緩地伸了個懶腰,就站了起來。
一只穿山甲鉆出洞,“滴溜溜”地繞著我打轉,說道:“哎呀,這兔子成妖了。”
于是,我就變成了一只妖精。
人家說,成妖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就是你將來幻化的人形。那只穿山甲成妖前最后一眼,見的是一個砍柴的老農,所以,即使他才三百多年的修為,卻是一副老態龍鐘之相。
唉,當初老穿一直等的那個翩翩公子,只與老農一步之遙。
他喜歡上了菊花精,多次求愛失敗之后,心灰意冷很久,若不是可惜自己多年的修為,差一點就要自尋短見。
因此,老穿經常顫顫巍巍地圍著我轉,“嘖嘖”嘆道:“廣寒啊,你可真趕上了一副好皮囊。”
他說我長得閉月羞花、傾國傾城,比天上的仙女還要美麗。
我們山谷里有一池水,春天的時候,會有仙女下來洗澡。這個老不正經的東西,還跑去偷看人家洗澡。
我叫廣寒。
既然成了妖精,就該為自己造個履歷什么的。要不然來路不明,在妖界會受人恥笑的。
老穿苦思冥想一番之后,才想出來一個可以沾親帶故的大仙——廣寒宮里的玉兔。
他捋著胡子,念念有詞:“玉兔居住廣寒宮。你就叫廣寒吧,就說是嫦娥娘娘賜的名字。”
他擦著他的昏花老眼,說道:“我也終于攀上一個做大仙的親戚,跟著你沾光了。”
可憐的老穿,曾經說過,他的先祖為宸羲當值。宸羲是天帝長子,六界尊稱“殿下”。
莫說是別的妖精,我都快笑哭了。
宸羲殿下因為得罪天帝,遭遇貶謫,三千年而不知其所蹤。
老穿的先祖卒于兩千年前,時間上根本對不上號。老穿家里有一本穿山甲家譜,他先祖的生卒年月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天真如我與老穿,并不知道,天界并沒有嫦娥娘娘和玉兔大仙,亦沒有廣寒宮。
人間對其他五界,有著瑰麗的想象。不過傳說,就只是傳說而已。
我無比地羨慕著人類。
他們在六界中,雖然能力最弱,但卻是最逍遙的存在,狠則魔,欲則妖,亡則鬼,修則仙,無為則神。
自古妖最賤。
上不能成仙,除了天帝賜予仙位,但是開天辟地以來,鳳毛麟角。所以,無論妖精怎么吸取天地靈氣,怎么潔身好修,怎么造福一方蒼生,都不可能成仙。
中無法與人類相處。
六界都是一樣,陰陽中衡,有大惡大奸,亦有大忠大善,此以人類表現最為突出。
惡妖為非作歹,既殘害同類,又禍害人間。善妖不但生活在妖界最底層,忍受各種壓迫和欺凌,而且還受人類的追殺。因為他們法力最弱,極容易暴露行蹤,又不懂得傷害人類,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就可以逮住他們,而且還深受捉妖人的歡迎。
捉妖人,最喜歡捉無害的小妖精,來彰顯自己的本事。那些真正惡貫滿盈的妖精,他們遠遠地看見,都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下則墮入鬼界,亡靈還得排在人之后,待他們投胎之后,才能重新輪回。
與妖界淵源最深的,就剩下魔界了。人類經常把“妖魔”混為一談,并喜歡把“妖”放在“魔”之前,殊不知“妖”和“魔”完全不同。
魔自詡高貴,因為他們是神族后裔,位本為仙,只是喜旁門左道之類,修行過程中,只重外法,忽略心修,貪嗔癡念執,因而走火入魔,自形為魔。
所以,魔根本不屑與妖為伍。
萬年之年,魔尊大敗妖王,妖王自降為屬臣,魔尊效法人間,選“酋”稱呼之。至此,妖界就受魔尊的統治,表面上為他的臣民,實際上就是奴隸。
魔仙大戰時有發生,魔尊調兵遣將多為妖族,每一次死傷慘重,妖民不聊生。直到三千年前,魔尊太子連岐與天帝之女雪卿喜結連理,戰火方休。
妖族才得以休養生息。
2、妖精之劫
我提著玲瓏竅,走到一處寬闊地,攏了一個小土堆,雙手合十,開始祝禱。
風吹過。
玲瓏竅聞風而動。
土地大仙從地下走了出來,招呼我:“小妖兒,你來了。”
他一直管我叫“小妖兒”。他老人家在人間時,人壽三百多年,成仙之后,仙歲五千年,除了天界重要節日,他會上天庭之外,其余時間,他都待在人間,看遍滄海桑田。
因此,他身上有很重的人情味。
是他告訴我,玲瓏竅的用途。
當初,我成妖站起來之后,有一個東西從我身上掉下來,砸到老穿頭上,就是玲瓏竅。
我甫一成妖,不知道如何吸取天地靈氣喂飽自己,更不知道捉人來吃,原先愛吃蘿卜,那時卻已經食之無味了。
我餓到奄奄一息時,老穿告訴我,作為一只妖,為了續存壽命和增加靈力,最快的方法,就是吸取人類的元陽。
我才知道,原來妖精也是有壽命的。
如果靈力不長,沒有防身的手段,只怕死的更快。
老穿找了個半仙給我算命,我的妖命為一百九十二歲。對于當時的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因為一只兔子的壽命最長不過十年。
我打算頤享天年,活到一百九十二歲就算了。
但是,老穿這么勸我:“既然生成一個妖精,就好好做你的妖精罷。我們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修煉成仙的。”
“妖精憑什么不能修煉成仙?”
我對這項不公平的規定,深惡痛絕。我身邊有很多本性純良的妖精,慈悲之心不亞于神仙,他們無無害地生活,兢兢業業地修煉,為什么就不能成仙?
“這就是宿命。”
“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嗎?”
老穿搖頭。
“我不喜歡做妖精。”
“但是,你總要活命的。不吃人的話,你很難在妖界生存的。”
當我餓到兩眼昏花時,老穿抓了一個人放在我眼前,引誘我,吸盡元陽之后,再吃了那個人。
我堅守著自己的底線,絕不傷害一個人類。
堅決要求老穿放了那個人。
老穿氣急敗壞地教訓我:“你別做夢了,你就是不傷害人命,也不可能成仙的。”
就算不為成仙,我也一定要做個好妖精。
我認命,但是不信命!
但是,某一天,當我餓到死去活來,體內精元已如斷源的枯井,無力支撐我的呼吸時,我嗅到了誘人的美味——一個垂髫小兒打我眼前走過。
童子體內的元陽最是精純,據說可增加百余年的壽命和靈力。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撲過去,用力抓住他的雙肩,嗅聞著他的脖間,饑餓感與貪婪感讓我不停地抽搐。
我打算吃掉這個小孩,吸走他的元陽。
雖然我從未這么做過,但是我知道怎么做,這就是做妖的天賦。
小孩兒并沒有感到害怕,一雙烏黑的眼珠,天真無邪地看著我,忽然間,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傻乎乎的,好像并不知道危險就在眼前。
我松開手,放走了小孩,決定餓死自己算了。
然后,就遇到了土地大仙。
他告訴我:“世間物種都有歸期,臨終之時,總會余下一點陽氣。你身上的玲瓏竅可搜集這些陽氣,積少成多,足以保你性命,增長靈力。”
于是,每年秋天,都是我最繁忙的季節。
漫山遍野的百草即將枯萎,我能收集不少陽氣。就這樣,我平安的度過了一百九十二歲,活到了兩百八十一歲,同時還學會不少了法力。
所以,每個秋天,我都會拜謝土地大仙。
這一次,一如往常,他招呼我:“小妖兒,你過來。”
我走過去,恭敬地拜謝過他。
“小妖兒,這一個秋天收獲怎么樣?”
我拎起玲瓏竅,晃了晃,發出了好聽的金石聲,同時有光芒散出,說道:“這一次,增長幾十年的修為,綽綽有余。”
土地大仙憨然而笑。
我準備作別,他忽然叫住我,說道:“小妖兒,你最近可遇到奇怪的人?”
我想了想,搖頭。
他點點頭,似乎并不放心,躊躇了半天,方說道:“小妖兒,你可知道,六界之內,緣起緣滅,命輪劫數,皆有定數。但同時色空不二,否即為泰,泰即為否。”
我不懂,問道:“土地大仙是否想說,我最近有劫難?”
土地公“哈哈”大笑。
或許天機不可泄露,他平日與仙友說話,多喜繞彎子,沒想到我這個妖精這么不上道,一語道破,他對自己略有兩分慚愧,對我大有三分喜歡。
確實,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妖精,能受到仙人的照顧,算是我走了大運了吧。
“生而為妖,百年小劫,千年天劫。雖然小妖兒從未殘害過生靈,天劫可渡,但是小劫難逃。你可要好自為之。”
所謂百年小劫,就是“壽劫”。“百年”是按人壽計算。造物主很公平,妖精不是無緣無故就比人長壽。人類最長壽命不過百余年,妖精每過一百年,必定要經歷一番劫難,可大可小,大則亡,小則壽。
或大,或小,就是妖精的造化。
人類一年過一次生日,妖精百年慶一次壽,就是慶祝平安度過了“壽劫”
何謂千年天劫?
上文提到,妖界與人間一樣,是非分明,善惡有道,非善及惡之妖精,主要以吃人為主,不僅滿足妖精天性殺戮的快感,而且增加法力快速有效。這些妖精身上背負著累累血債,千年之后,都會接受上天的裁判。
這樣的命運似乎在劫難逃,但是天界之內,亦有蠅營狗茍之徒,總有可商量回旋的余地。所以,度過天劫的大有妖在。這些妖精成為妖界大前輩,殘忍本性,更加有恃無恐。
另一部分是善良的妖精,本來占妖界大多數,得了人形,就過著與人類一樣的生活,男耕女織,生兒育女,靠著天地靈氣增加修為,增加法力的過程緩慢,且看似遙遙無期,但是一直舒舒坦坦地過活。偶爾也改善生活,不過是到人間轉一遭,或買或偷人間的葷菜。
他們天劫易度,但是小劫難逃。
小劫多來自惡妖和魔的欺凌,有些妖界逼不得已,只得鋌而走險,走上殘害人類、增加法力的道路。
現在,這些善良的妖精們寥寥無幾,為了躲避侵害,他們不斷遷徙,最后在一棵古樹穗禾樹上落腳。
穗禾樹的主人穗禾婆婆,不知年歲,身份極其神秘,曾有惡妖上門挑釁,穗禾婆婆根本沒有露面,便把惡妖斬首。
從此,威震妖界。
雖然入住穗禾樹,需與她有交換條件,但是正是有了她的守護,我們這些善良的妖精們才得以安定生活。
妖王是傀儡一個,據說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根本不顧子民的死活。如果他善惡有知,不認賊做主的話,也許妖界并不是混亂的樣子。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放之六界,皆適用。
土地大仙囑咐我“好自為之”。
我不以為然,揮一揮手,說道:“我已經活夠本了,聽天由命吧。”
話雖如此,我內心很是不平靜。
3、紅狐楚憐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著土地大仙的話,不由心煩意亂。
老穿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閃在我的身后,冷不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倒把我嚇了一跳。
我連忙護好玲瓏竅,扭頭一看,卻是他,心下詫異,問道:“你的法力什么時候這么高,我都沒有察覺到你在我身后。”
老穿略一緊張,隨即笑而不語。
我立即明白了,說道:“又吃人去了?”
“他們吆喝著我去,就跟著到人間轉了一番。不過,你別擔心我,我只找將死之人下手,將來天劫清算之時,身上的命債也不算太重。”
我說過他好多次,他總是忍不住,對于千劫之事,他總是存在僥幸心理。也是,不發生在眼前,斷然是深有遠慮之人,有不會警惕的。
不過,在我不懈努力地勸說下,老穿果真講義氣,隨著我,成了一個半食素的妖精。他不殘害人類,只找壽盡之人下手。
“你知道就好。”
我念及土地大仙對我說的話,內心困惑至極,問老穿道:“你說,做妖精有什么好?”
老穿想了想,方答道:“在人間游歷的時候,遇到有人過壽,大家都祝賀他‘長命百歲’。長壽這一項,總比人強一些吧。”
“百年一小劫,千年大天劫。不吃人的話,法力不夠強,只怕小劫不保命。吃人的話,罪孽深重,像我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小妖精,又很難度過天劫。左右為難,活得太憋屈了。”
“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活夠了嗎?”
我翻翻白眼,說道:“這種話你也信。”
老穿笑道:“也是。誰會嫌自己活得長呢。”
我們倆并肩而行。
老穿增了法力,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我的心里不禁又升起一絲邪念:人肉一定很好吃。
“人肉不好吃,又酸又塞牙。”
我吃驚地看著老穿,說道:“讀心術你都長了?”
“我還不知道你?這種念頭,一天不知道冒多少回。你要好奇,抓個人嘗一嘗就好了,何苦為難自己?”
老穿一副很費解的表情,說道:“我有時候真的不懂你,你不吃人便罷了,為什么還要阻止別的妖精吃人?有個把倒霉蛋誤入這個山谷,你還要救他們。為此,還得罪了不少妖精,你這又是何苦呢?”
就在這時,一個嬌媚的聲音傳來,像沾了水的鞭子,在空中甩動,嘲諷之意紛紛掉落:“那是因為,她明明是個妖精,卻把自己當做神仙。”
話音未落,紅狐精楚憐出現在我們眼前。
我一見到她,就不由得來氣,好像有多少宿怨似的。可惜,她法力強大,并不把我放在眼里,而我見了她,亦是小心翼翼的嘴臉。
我們并無過節。
楚憐有著幾千年的修為,據說天劫清算之時,她獻身于魔界某首領,極盡魅惑之能事,在他的幫助下,才安然度過天劫。在妖界算得上大前輩,引得一大堆小妖精跟隨,奉承她為“女王”。
平日里,她最喜勾引人間美男子,尋歡作樂之后,再吸盡元陽。
她不吃人肉,卻喝人血。據說,人血可以保養她美麗的容顏。一度在妖界女眾中,引起了喝人血的風潮。
楚憐身段柔軟地站著,像依著一段柔風,眼角飽含情欲,猶如將墜未墜的露珠,她未穿鞋襪,一雙白嫩的赤腳,在衣袂裙角間若隱若現。
老穿的眼睛像長到她的身上,失魂般說道:“楚憐姑娘……”
我默默地嘆了口氣。
同樣身為妖精,即使我貌比天仙,但總歸敗在妖艷賤貨的手里。
楚憐嘴角輕輕一動,扯出鄙夷之色。她的眼睛波痕般,輕輕一動,看到我拎在手里的玲瓏竅。
我警惕起來,悄悄地把玲瓏竅掩在身后,說道:“楚憐姐姐,最近可好啊。”
她走近我,臉上帶著瀲滟的笑容。
老穿被迷得像個木頭人,而我卻愈加感覺驚悚。忽然間,我懂了,老穿被施了法術。
我故作鎮靜,說道:“姐姐這是干什么去呢?恐怕不是跟我們順路吧?”
我想邁步,卻發現我的雙腳已經被死死地困住。
我的玲瓏竅發出悅耳的聲音。
楚憐一把奪過來,我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驀地,她收了法力,我的雙腳不穩,“撲通”一聲,摔倒了地上。
我爬起來,楚憐只輕輕一揮,我整個人就被吊在半空中。
我的法力與她的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只能像只被粘在蜘蛛網上的蟲子一樣,拼命掙扎,卻只能任她擺布。
“楚憐,你法力強大,根本不在乎我的那一點點修為。”
我拼命地想著討好的話:“再說,你平常特別照顧我們這些小妖精們。我也受過你的恩惠,上次被黑虎精欺負,你還幫我的忙。我一直認為,你的品性足以匹配上仙。我辛苦一年收集陽氣,與你比起來,根本九牛一毛。”
這已經是第三次被搶了。
他們以前還恥笑我愚鈍,根本看不上我收集的陽氣。不知道為什么,最近兩年總和我過不去。
她心性極敏,看穿了我的把戲,笑道:“上次被黑虎精搶了先,我打他,不是幫你,而是給自己出氣。”
她晃動著我的玲瓏竅,清冽的聲音,漫天花雨一般彌漫。一縷淡煙之氣,從其上冒出來。她趕忙放在鼻端,將那一縷氣緩緩吸入。
我欲哭無淚。
“百草吸天地靈氣而長,陽氣至純至凈。不沾血腥味的東西,果然沁人心脾。”
楚憐吸盡之后,收了法力,我一下從空中摔下來,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
楚憐彎下腰來,帶著憐惜的表情,聲音卻盡是嘲諷,說道:“你呀,明明是個妖精的命,卻操著神仙的心。你不殺生殞命也好,冒險救人也罷,你生生世世都是個妖精,都升不了天界。”
戳中了我的痛處。
我倔強地揚起下巴,說道:“我想怎樣,不關你的事。”
她冷笑一聲,彎下腰,左手捏著我的臉,右手的長指甲,輕輕的劃過我的臉,說道:“要不是看在,你長得像我以前的一位故人,我早就劃花了你的臉。”
那倒是。
楚憐長相很美,很難容得下比她還美的姑娘。
我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雖然她這話間接承認了,我比她美這個事實。
隨后,她將玲瓏竅扔到我身上,說道:“謝了。”
竟揚長而去。
我疼痛難忍,又悲憤交加,不禁“嗚嗚”地哭起來。
老穿這時才幡醒過來,思及過程,便明白了一切。他欲扶我起來,我反而倒在地上,哭得更加傷心。
有鳥雀飛過,老穿訕訕然。
老穿小聲說道:“藥兒,你不要哭這么大聲,別人還以為,我怎么欺負你呢。”
我坐起來。
老穿略緩一緩神。
我又嚎啕大哭起來,老穿好像被我的鼻涕噴到,忙掩面而走,說道:“藥兒,我看你實在太難過,我留你一人清靜清靜。”
我抓緊空了的玲瓏竅,恨恨說道:“我要報仇。”
老穿詫異,轉頭問道:“你說什么?”
“黑虎精和蜘蛛精都搶過我的玲瓏竅,敗者為寇,我被搶的心服口服。但是狐貍精算什么玩意,竟然毀了我一年的辛苦。一想到她吸入陽氣之后,妖媚得意的樣子,我就心絞痛。我一定要報仇。”
老穿愕然。
這是什么邏輯?
忽然間,他懂了,一副世事滄桑的模樣,說道:“女人啊……”
4、月圓偶遇
我纏著老穿:“你要幫我報仇。”
老穿直搖頭,說道:“她一千兩百多年的修為,是經歷過天劫的妖精。我們這種小妖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我復坐在地上,做欲泣狀,說道:“難道就讓她這樣欺負人。”
老穿一見我哭,立馬束手無策,但是一時沒有對策,只好說道:“先容我想想。”
其實,我只是嘴上這么說說,我哪里有能力找楚憐報仇。不過,想到這一年的辛苦都白費了,又傷心起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已是傍晚時分,各路妖精紛紛歸家,見我這副模樣,不由指指點點。老穿著實窘迫,忽然從中見到一友人,喊了一聲“犰狳兄”,立馬追了上去,裝作趕路的樣子,一路與之攀談起來。
天色漸暗,四周已經寂靜無聲。
我擦了把鼻涕,抬頭望天,看到了又大又圓的月亮,想到今日是月圓之日。
今天吸收陽氣,會增加數倍的靈力。
如果我法力夠強,也不至于受個狐貍精的羞辱。
我提起袖子,又準備哭時,耳邊聽著一個聲音,很是不耐煩:“你哭夠了沒有?”
我四下里瞅瞅,卻沒有看見人影。
當時是,我坐在一棵八千年的大椿樹下,抬起眼,卻看著有人躺在枝干上。只見雪白色的衣擺,與如瀑的黑色秀發,從樹干之間垂下來。
我吸了吸鼻子,問道:“我哭我的,干你屁事?”
那人很是錯愕,一翻身,跳了下來。
我原先以為,她是個女子,定睛一看,卻分明是個男子,因著了那白色袍子,頗有出塵俊逸的模樣。
我盯著他出神,又回望了空中的秋月,才明白,世人所謂“面若秋月”之說。
“你哪里來的妖精,我怎么沒有見過你?”
“妖精?”
我見他面有茫然之色,只將他當做初出道的小妖精,于是拿手指著百丈之外的一棵榆樹,說道:“從這里到那里,都是你姐姐的地盤。你混哪里的?”
他似乎忍著笑。
我很不舒服,拿出前輩的氣勢,說道:“你是哪里來的妖精?”
“我不是妖精。”
我冷笑道:“你不是妖精?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這里叫巨靈谷,是妖精們長年盤踞的地方。你要不是妖精,你走進巨靈谷,還能活到現在?”
他一副坦然之相,說道:“我真的不是妖精。”
我使勁兒嗅了嗅,在他身上,沒有聞到任何血腥氣味。我由是驚疑,想他剛剛從樹上飛下來時,身輕如燕,于是問道:“你是個修行人?”
他略想了一下,說道:“也算是個修行人。”
妖精的皮囊隨幻化而定,美則美矣,但并非本真之容,有形無骨。我司空見慣,早已沒了感覺。
可是,此時,他說他是個修行人。
月光如華,傾山而沐,他身長八尺,而著皓皓白衣,英俊非凡,神情有出塵之色,宛若仙人下凡。
他的一雙星目直看著我,我竟生出女兒心,不由得有些窘迫。
“你是修行人的話,更不應該在這里。”
“為什么?”
“你出山的時候,你師傅沒教你嗎?”
這里有個道觀,住著一個叫真空的道人。我與他稱得上朋友,被我所救的人,我都會把他們送到真空道人那里,再由他護送出巨靈山。真空道人法術很高明,但是與妖界井水不犯河水。
我和真空道人聊過幾次,所以對修行之事略懂一二。
“教我什么?”
我指著月亮說道:“月圓之夜,不要亂跑。遇到妖精,他們吸了你的元陽,會增加雙倍的法力。尤其像你這種修行人,六根清凈,妖精們最喜歡了。”
他長得這般好看,最好不能被楚憐看到,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面若恍然,說道:“噢。那你會吸我的元陽嗎?”
“我……”
對于我的身份,我一直難以啟齒。對同類則罷,但是此時我面對的是一個修行之人。
他因為我是個妖精,而對我心存偏見?畢竟修行之人可成仙。
我總會這么胡思亂想。
“我不是妖精。”
“你剛剛已經承認了。”
“我有嗎?”
“你說這里是你的地盤。”
我嘴硬:“我有說‘我是妖精’這幾個字嗎?”
他搖頭,卻說道:“你就是個妖精。”
我生氣了,說道:“小心我吃了你。”
他反而笑起來,猶如在我心湖里,投了一塊石頭,泛起點點漣漪。我心想,這是怎么了,明明剛剛很生氣。
“好,隨你。”
這話說得那么輕柔,像陽光不忍心打擾蓓蕾,卻把溫暖留給了花蕊。我脫口而出:“我們以前認識嗎?”
他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我也驚了一跳,詫異自己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口誤,于是扯了個謊,說道:“你長得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他身體微傾,像是難掩激動,問道:“像誰?”
“呃……”
我受到來自于他的壓力,好像我非得說清楚,他長得像誰。
“老穿。”
我補充道:“一個穿山甲。”
他似懂非懂地點頭。
一陣風吹來,我的脊背莫名發涼。我知道,有妖精蠢蠢欲動了。
????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