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沒有能力改良他們的生活情形,他們只能夠創(chuàng)造他們的貼身環(huán)境 — 那就是衣服,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
by張愛玲
張愛玲的文字里對人物穿著的描寫是從來都是不吝筆墨的,也是,除了衣服再也沒有什么外在的東西更能代表一個人了。她也從不會給筆下的人亂穿衣服,往往看到結(jié)局再回過頭去看人物衣飾打扮,發(fā)現(xiàn)其實她早就給足了預(yù)兆。
比如《傾城之戀》里白流蘇穿了一件月白蟬翼紗旗袍,讓她在淺水灣飯店贏得了范柳原“難得碰見像你這樣的一個真正的中國女人”的贊賞,從此有了以后的故事;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黑荑妮公主一身金魚黃色的長衣,仿佛昭示著眾星捧月之后的隕落,以及隕落后依舊挺直腰背的尊嚴(yán);像是《心經(jīng)》里的富家小姐段綾卿,穿著櫻桃紅鴨皮旗袍,站在清冷的檸檬黃與珠灰的客廳里,宛若精致的油畫一般的濃墨重彩的人生;也像是《金鎖記》里的長安長白,薄薄的兩張白臉下面穿著品藍(lán)和蔥綠棉袍,衣服厚到撐開了兩臂,像是紙扎出來的童男童女,除了給業(yè)已死去的靈魂陪葬別無他法。
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而張愛玲的小說,是最好的Fashion show.
常常在想,憑著她對色彩的天賦,不寫字的話也會是頂優(yōu)秀的服裝設(shè)計師吧。其實就算是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的研究生,也未必會寫得出《更衣記》時代變遷里的服飾更迭。
胡蘭成說她的人亦像是衣箱里的華麗深藏;李碧華說張愛玲是一口古井,怎么淘都淘不盡。想想自己穿出去的衣服都是為了合體好看,太惹眼的搭配出門之前就改了主意。而不是像她一樣,穿著桃紅柳綠招搖過市,且未覺不妥。很多年之后當(dāng)我聽到那句“她想要的不多,只是和別人的不一樣”就會準(zhǔn)確無誤地想起張愛玲。沒有人像她一樣敢穿,因而沒有人能成為另一個她。
說著的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吧,既然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若干年之后我收起了本不該附著我身上的孤傲,也褪下我人前的偽裝。你可不可以囑咐與你相熟的裁縫,幫我改一改茶青色的絲綢裙子;我想在天氣好的時候,隔著窗戶看你在露臺上攤開濕綠的長袍晾曬;看你穿著繡花鞋子,彎著腰仔細(xì)盥洗你的蔥白素綢旗袍;然后把自己裹在黑呢子大衣里靜靜看著浮世里的歲月長衣衫薄。
其實你也會分不清你筆下的瓷青色和青蓮色,湖綠色或者潮濕綠吧。那些顏色竟然和愛情一樣,都是幻覺。嘴上說著“若得其情,哀矜勿喜”的那位,最后不是還和別人一樣愛成了一個傻子。除了摯愛和好友,其實張愛玲的一生幾乎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她看世人的眼神蕭肅且鮮少善良意味。她為數(shù)不多的關(guān)懷是為諸葛亮的鞠躬盡瘁的委屈:
為了先帝爺?shù)囊稽c知己之恩的回憶,便舍命忘身地替阿斗爭天下,他也背地里覺得不值得么?鑼鼓喧天中,略有點凄寂的況味。
別人在追求著好看和得體,而你只想不同。如果你能見到當(dāng)今時尚圈對流行的追捧,也會對這樣的亦步亦趨感到厭倦吧。
時尚圈的確有著鑼鼓喧囂的熱鬧,真正能堅持自己的人已經(jīng)不知道被擠到了哪里。那么來日相逢,讓我們一齊舉杯,敬這鑼鼓喧天里的凄寂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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