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圖:筠心
2016年是我來荷蘭生活的第一年,從最初看見老外緊張不自在,到后來獨自騎著“小毛驢”四處轉悠。這其中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如果要寫下來,真的有一匹布那么長。2016是學習新事物的一年,我學了荷蘭語,學了煮意大利面;驛馬星動的2016年,庫肯霍夫郁金香公園,巴黎盧浮宮,科隆大教堂,布魯日市場廣場……皆留下了我到此一游的身影;2016更是收獲豐豐的一年,曾仕強教授的講座讓我覺得古老易經不再晦澀難懂,而通過蔣勛老師的講述,西方美術史向我緩緩敞開大門。
然而,要論2016年最難忘,最深刻的事兒就是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就是荷蘭不世出的天才畫家——文森特?梵高。說來好笑,在我沒來荷蘭之前,梵高和畢加索,我分不清誰是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收聽了蔣勛老師的“擁抱梵高”,他那娓娓道來,深情款款的講述使我對梵高產生了濃厚興趣。我想既然身處梵高的故鄉,占了地利人和,何不近距離與梵高接觸一下呢?我把這個想法與方一說,他立刻贊成,并辦了荷蘭博物館的年卡。
春天時,我和方去了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因為那兒是梵高作品的主戰場。梵高博物館不算大,主樓只有四層,地面層有梵高的自畫像及大事年表;一樓陳列了梵高1883-1889的作品,包括一些在荷蘭鄉下,以窮苦農民為描繪主題的沉重畫作,以及到了巴黎,受印象派畫法影響,色彩清新明朗的作品;二樓介紹梵高的家人朋友,還大量展出了梵高寫給他們的信,字跡密密麻麻,間或夾雜著圖畫,透露著梵高熱衷繪畫,關愛家人,渴望朋友的內心;三樓是梵高1889-1890的作品,那時他已經得了精神病,也自知來日不多,是傾盡生命創作的泣血之作。
我們租了多媒體的導游器,根據畫作旁的編號點擊輸入,聽取梵高生平及畫作的介紹。多虧有它的幫助,使得我們這兩個藝術盲可以不厭其煩地,在一張張畫作前駐足凝神,不知不覺地在四層樓間,消磨掉整整一下午的時光。我坐直升飛機般地瀏覽了他的一生,并親睹了他的真跡,包括畫和字,更重要的是,我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同情與理解,這又是怎樣的緣分和際遇?文森特·梵高,1853年生人,牧師的兒子,做過畫廊經紀人,后立志成為牧師,可夢想破滅;30歲開始真正習畫,35歲精神病發,割掉右耳,37歲開槍自殺;短短七年,近兩千張繪畫,生前一張也沒賣掉,死后一張向日葵便炒到天價。
梵高讓我想起曹雪芹,秉正邪兩氣而生的梵高,聰明在萬萬人之上,乖僻在萬萬人之下,生前凄涼,死后輝煌。要在短短數年內,練就成出產豐富的大畫家,若不是驚人的天賦,誰能有此?!即便是因精神病關在圣雷米修道院的那一年,他依舊不眠不休地創作了150張畫。他扒著房間里唯一的窗戶,畫窗外的景色,白天是樹木麥田,夜晚是星空月亮。傾盡全身心的創作,怎么可能不打動人?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曹雪芹的紅樓夢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的泣血之作,梵高的畫那一筆一劃也是淚哭成的。和曹雪芹的“賣畫錢來付酒家,舉家食粥酒常佘”的窘境相似,梵高若不是弟弟西奧救濟,估計要流落街頭。因為請不起模特,他只好畫自己,所以我們才能看到梵高如此多的自畫像。曹雪芹只有敦誠敦敏寥寥數位朋友,以致今人要研究曹雪芹的生平都十分困難。好在梵高愛寫信,我們可以去信里尋覓軌跡,然而他可以盡情傾吐心聲的對象,也只有弟弟西奧和朋友高更。大部分時候,在法國南部鄉下阿爾,在圣雷米修道院,他都是孤獨一人。
在梵高短暫的37年中,最開心的時光大概是初到巴黎的那兩年,他通過在畫廊做經紀人的弟弟認識了高更等一些畫家,畫畫風格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們從博物館的一樓左側轉到右側,能明顯感覺到這種變化,右側巴黎時期的畫讓屋子頓時亮堂起來,輕松明快的畫風,使人如浴春風。基于巴黎時與高更結下的友誼,在阿爾的梵高不斷地給高更寫信,希望他能來,兩人一起居住一起畫畫。我看不懂法語,但還是驚艷于梵高灑脫的書寫,寫著寫著梵高便畫起畫來,那是為高更準備的臥室,里邊有床,還有特意新買的扶手椅……不知道高更看了作何感受,至于我,已被深深地感動。癡人如梵高,孤獨如梵高,他是多么渴望陪伴,多么想要擁有知己。雖然在熱切的期待后,僅相伴了兩個月,梵高就因不堪幻聽,割下了耳朵,從此兩人天涯陌路。
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令我印象最深,也最喜歡的畫作是位于三樓,梵高在1890年,自殺的那年春天,創作的杏花滿枝。那時梵高已經從圣雷米出來,居住在巴黎附近的歐維,聽說弟弟西奧喜獲麟兒,并將這個孩子命名為文森特時,梵高欣喜無比。他提起畫筆,繪就了一幅春意盎然的杏花圖,恭賀小侄兒的降生。這幅畫以淡藍色為背景,橫亙虬結的枝干上,滿滿的,競相開放的淺色杏花,平靜的視覺感受中,卻又透露著濃濃的生氣,它蘊含著喜悅,有一種蓬勃的精神指引。在這幅杏花里,找不到一絲精神病人的糾結情緒,它美得像一塊來自東方的絲織品。我第一眼看到,便驚為天人,腦子里閃現的是,徽宗皇帝的宴山亭北行見杏花詞,“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還有就是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如果能將這幅杏花圖做成墻紙,糊在臥室的天花板上,每天躺在床上望著,那真是一種寧靜的享受。
博物館里不允許拍照,雖然我們還是見到有人偷偷地在拍,也有被工作人員發現,溫馨警告后,尷尬地收起手機。我們不能這樣做,出了國門不能丟國人的臉,不能讓他們說中國人沒素質,盡管我是多么地喜歡那副杏花滿枝。我們在一樓巨幅的梵高自畫像海報前留影,畫上的梵高正手拿畫筆,神情專注地作畫。著名的向日葵據說拿去保養了,不過,沒關系啦,我們在博物館書店里買了向日葵和杏花的海報,回家可以盡情地欣賞。
2016年我認識了梵高,隔著時空與他心靈對話,雖然我不懂畫畫,但我明白他的執著,他的孤獨,甚至他的瘋狂!
作者:筠心,喜歡讀舊書的70后,從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國,美篇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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