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快到下班時間，地鐵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小雅低著頭躲在最后一節車廂的角落里，用大兜帽把自己的頭完全包住，根本看不清臉上是什么表情。
旁邊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戴著厚厚的眼鏡，柄上還掛著一截繩子防止眼鏡掉落。他把作業本攤在腿上，低著頭拿著筆不停地勾勾畫畫。小男孩的媽媽挎著他的書包站在旁邊，正低著頭翻看一個作業本，時不時跟他低語幾句。
“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兒女的未來著想，不得不從小逼著他們努力學習。那小孩子也可憐，整天埋頭寫作業，只是心里不知道多渴望跟小朋友玩呢?！毙⊙诺椭^，嘟囔出聲。
不遠處的一對男女突然吵了起來。一行三人，兩個女生手牽著手，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女生甩了一句“分手”就想走人，卻被男生一把攔住了去路。他神情癲狂，大叫著伸手想抓住女生的手，嚇得她連連后退。另外一個女生急忙站出來隔開了他們兩個人，眾人也紛紛出聲對那個男生指指點點。
“相愛容易相守難，再美的愛情抵不過現實。這女生看人也太沒水準了，男生反應這么大，難保會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另一個女生也是大膽，這么光明正大地擋槍，就不怕被誤傷么？”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見狀不由得搖搖頭，她隔壁的老爺爺一直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知道她為什么嘆氣，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心靈相通，攜手白頭，真的可以有人擁有這種幸福？”
“嗯。而且，小雅你也可以這么幸福的?！?/p>
小雅只是低聲喃喃，沒想到會有人回答自己，不由得驚奇地抬起了頭。
林峰就這么直直地撞進了她的眼中。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她一直拼命想封存的美好，就這么硬生生地被他一句話挑了開來。伴隨著漫天大火和病房外他歇斯底里的哭喊，讓她瞬間流下了眼淚。
02
小雅的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所以空閑的時候總喜歡拉著男朋友林峰到處亂逛，美其名曰找靈感。
只是林峰從沒見過小雅發表過什么文章，倒是在找靈感的時候一邊走一邊吃，他們倆都胖了不少。
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在生活的重壓下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焦慮。不是家庭不和，就是工作不順，看似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也得擔心作業沒做好要罰站。還有些人很喜歡低著頭，除了玩手機，就是聽音樂，甚至是低頭走路。即使是在外面，低頭一族也要將自己與其他人完全隔開來，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徜徉。他人的悲歡，與其全無干系。
小雅就不是這樣的。她走路時總是微微昂著頭，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看見有趣的事就大驚小怪地叫林峰快看。
她的世界陽光明媚，悲傷似乎從未光臨。
無論什么時候，小雅總能觀察到人們高興、自在的那一刻。上班族在下班的那一瞬間是最放松的；小孩子遇到了一個好看的小伙伴也會被迷得走不了路，眼巴巴地跟著走；活了九十歲脾氣火爆的老爺爺喜歡到處訓人，在看到老伴不贊同的眼神時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乖巧極了。
“林峰林峰，你說為什么這些人走路還要低著頭啊？”小雅對于這件事感到十萬分不解，“地上又沒有錢撿。抬起頭來看看周圍人，跟大家打聲招呼不好嗎？”
林峰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因為在沒遇到小雅之前，他也是低頭聽歌、完全不跟陌生人交流的“低頭一族”。而遇到小雅之后，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她一個而已。他是知道很多的小美好，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關于小雅的。
03
可是那一場意外的火災毀了那個愛說話、愛笑的小雅，帶走了她的靈魂，只留下一個殘破的軀殼讓世人的眼光凌遲。
等林峰聽到火災的消息沖到手術室外時，只見到了一個被包成白色粽子的小雅，她全身將近一半的皮膚重度燒傷，包括臉部。
旁邊有患者家屬經過，嚇得轉頭就跑。還有一些人站得遠遠的，對著剛出手術室的小雅指指點點。她的眼神漸漸暗下來，在看見淚流滿面的林峰時突然就驚慌起來，甚至想扯動滿是紗布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哭喊著:“不！不！不要看！誰都不要看！”
出院后小雅用絕食和自殘的激烈方式來拒絕見任何人。她把自己關進小屋，隔絕了世人的眼光，同時假裝聽不到屋外的聲聲呼喊。
只是每到上下班時間，她還是會穿上連帽衛衣，低著頭走到人群中去。不敢抬頭的她只能看見的眼前一尺來長的范圍。她的耳朵能聽，鼻子也能聞，只是看不到而已。只要可以靠近人群一點點，她就心滿意足了。
但此時的她，看著一樣的人們，想到的卻都是悲傷、痛苦的事。她似乎喪失了感受快樂的能力，只能等著被絕望吞噬，然后永不復生。
她是真的喜歡寫作。只是寫出來的東西是那么可笑，只記錄著生活中的開心點滴，估計林峰看了也會笑她傻。受傷后她也曾想過用文字來治愈自己，只是打開以前的筆記本，看到那些小美好總覺得十分諷刺；而一下筆，總是不小心就描繪出了一個暗無天日的修羅地獄。
04
這時有眼尖的乘客看見了小雅被嚴重燒傷的臉，不由得捂住嘴巴低呼一聲，“啊，怪物！”
這句話像是最惡毒的箭，從小雅的心口直插而過，霎時鮮血淋漓。她頓時慌了，急急忙忙地想再一次把頭低下去，卻被林峰一把捧住，溫柔道：“傻瓜，老是低著頭干嘛？地上有錢撿嗎？”
林峰的大方和真誠，讓此時的他看起來像一位從天而降的騎士，周圍的乘客也不好意思再指指點點。
小雅愣了，呆呆地回了一句：“沒，地上沒錢?！?/p>
“小雅，每天我都跟在你身后，做你的眼睛，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講給你聽。這樣的話，你是不是一樣也能找到靈感，寫出很棒很棒的文章？如果可以，那我愿意做你一輩子的眼睛。我會學著去說更多的話，學著更好地描述一個場景，學著把我的心意一字一句地念給你聽。”林峰抬手擦了擦小雅的眼淚，懇求道，
“但是，也請你偶爾抬頭看看我好嗎？你看，你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我們都瘦了。”
【無戒365寫作訓練營 第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