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白畫端
?花農打扮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組織對于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很感謝”后,把一籃花苗連同暗中遞來的一張紙條一起帶走了,消失在十一女校旁的柳青巷的盡頭。
?孟君璨舒了一口氣,轉身欲走。
?“少爺,以后還要做這種危險的事嗎?”管家孟離皺著眉頭,打開車門。
?“爹還在前線呢,那不更危險?”言罷,孟君璨腳踏上車,卻又收了回來。
?孟離順著孟君璨的眼神望去。
?只見杏樹下站著一對男女,男子玉樹臨風,脊背挺的筆直。女子穿著學生裝,黑發齊肩別在耳后,手里捧著一冊書卷,似在問著什么問題。
?顧夢喜歡林老師很久了,說是喜歡,其實更多的應該是崇拜吧。年紀輕輕便成了學校的講師,每當他說起政治,就滿腔熱血,一身抱負,這樣有才之仕真的很難不讓情竇初開的女生遐想翩翩。
?但是對于女子來說,“喜歡”就像是洪水猛獸,顧夢曾在書里讀到過,“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所以她寧愿永遠與他以書卷為談,也不捅破那一層窗戶紙。
?“老師再見。”顧夢站在杏樹下望著林玉卿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抬起頭,覺得今日的花開得很是好看,有那么一枝還壓了下來,她伸手便可攀。顧夢踮起腳,剛折下這一枝,回身便看見一個披著黑色長衣的男子,正望著她笑。
?“這花開得這樣好,你折下來也太殘忍了些。”孟君璨開口,聲音低沉卻溫暖。
?顧夢聞言,低下頭來看看自己手中的花枝,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件壞事。孟君璨身后的孟離看著她窘迫的樣子,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么?”顧夢紅了臉,心恨著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風度翩翩,卻是個喜歡當眾不給人臺階下的性子。她把手里那一枝花丟給孟君璨,孟君璨沒接住,花掉在了地上,顧夢惱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你要,就給你。”
?孟君璨笑意更盛,他把那一枝花撿起來,遞過去:“摘都摘了, 就拿著吧。”
?“這桃樹又不是你家栽的,得意什么?”顧夢撇過頭不接,心里撲通撲通直跳。畢竟在女校中,大都是和女學生打交道,男老師也實在很少,像這么近距離和陌生男人說話,這怕是第一次。
?誰料,話音剛落,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竟都哈哈大笑起來。
?顧夢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一臉茫然。
?孟君璨笑著說:“姑娘,這桃花和杏花你可是分不清?”
?罷了罷了,這男人就是愛拆臺。顧夢也不愿再與他們倆糾纏,跺了跺腳,轉身就要走。忽然,孟君璨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顧夢回過頭,看見那樣一張好看的臉,認真地盯著自己。
?“這花還是你拿著吧。”孟君璨再次將花遞了過來。
?顧夢愣了一愣,隨即甩開他的手,做了一個鬼臉,一字一頓的說:“我、才、不、要!”
?這回輪到孟君璨愣住了。
?他看著明明臉都紅到耳根了卻仍然抬著頭、不甘示弱的顧夢,頓時覺得連手里的杏花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孟離,查查這個女孩,叫什么,住在哪里。”說著,他頓了一頓,“還有剛才站在那里的那個男老師。”
(2)
歷史課,林玉卿從虎門銷煙講到戰爭侵略,他在講臺上熱情洋溢,顧夢在下面聽得也是熱血沸騰。她忽然想到前兩天遇見的那個男人,不由得拿來和林老師比較起來。那個人看起來比較穩重,卻又更不正經,說起話來好像不經過大腦,但是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這時候,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聯想。她往門口看去,卻見到那日遇見的另一個男人,他手里捧著一束花,站在年級主任旁邊,居高臨下的掃視全班,直到發現了她,抬腳走了過來。
?“顧夢小姐,我們少爺請你出校一聚,這是他的一點心意。”孟離低著頭,將那束花遞給了顧夢。
?班里的女生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課堂上像炸開了鍋似的,一個個交頭接耳,討論熱烈。顧夢整個人都快嚇懵了,她望向門口站著的年級主任,主任只是窘迫地撓頭,她只好將求救的眼神投向林玉卿。
“先生,我們現在在上課。”林玉卿放下手中的書卷,說道。
?孟離也不看他,仍然保持著這個動作:“顧小姐要是不去,孟離就在這里不走了,請不要讓我難做才好。”
?年級主任見這場面收不住了,也不知道來的人是個什么大來頭,只得過去把顧夢叫到一邊,小聲說道:“同學,要不你就跟他去吧,我會通知你父母叫他們來接你,你說怎么樣?”
?“萬萬不可!”林玉卿搶道,“這樣影響到了顧夢同學的學習,這一課很重要。”
?“對呀,那你這樣僵持著,不也是影響別人上課嗎?”主任說完,林玉卿語塞,也沒有再插話。班里的討論終止了,每個人都睜大著眼睛望著顧夢。
?顧夢是一個不愛招惹是非的性子,她只得硬著頭皮跟了出去。她剛一出門,班里的同學又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年級主任見林玉卿一臉焦慮,把他拉到一邊。
“我看像是軍方的人,不是壞人,不過我們也惹不起。”
?軍方的人?林玉卿聞言走到門邊,仔細看著孟離和顧夢遠去的背影,表情沉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3)
?孟君璨把車停在女校斜對面的那棵杏樹下,抬頭看著開得甚好的杏花。
“喂,你把這花摘了送我,就不殘忍了嗎?”孟君璨還沒回過神來呢,顧夢便已經來到他跟前,氣鼓鼓的把那一捧鮮花堆到他懷里。旁邊的孟離臉上帶著看熱鬧的微笑,默默地上了車候著,留下兩人獨處。
?孟君璨明明滿臉笑意,卻故意皺起眉頭,道:“顧小姐不喜歡?那我丟掉好了。”說著,他抓起花把轉身就要走。
?說是覺得殘忍,但其實顧夢心里很是喜歡。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花呢?特別是里面還有幾株粉紅色的,很是好看。顧夢大著膽子上前,從他懷里奪下花束。她也不跟他說話,只是把自己的挎包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盛著白開水的玻璃杯,蹲下來細心地把花一株一株地插進去。
?插好以后,顧夢又裝作不在意地把瓶子交給孟君璨。
?孟君璨接過瓶子,細心地發現瓶子上貼著一個布條,藍色的墨水工整的寫著“顧夢”兩個字。
?“明天我給你買一個新的杯子。”
?“不用了,我回家了,再見。”顧夢昂起她高傲的頭,轉身就走。
?“等一下,”孟君璨三步并作兩步堵在顧夢的面前,“你這么早回家,你爸媽問起你怎么逃課了,你怎么說?”
?見顧夢低下頭來思考,孟君璨乘勝追擊,問:“我帶你去花市怎么樣?”
?花市?顧夢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剛想應允,想著若是上了車,遇見什么危險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再次猶豫,看了看旁邊的那輛車。
?孟君璨順著她的眼睛望去,問道:“你怕我是壞人?”
?顧夢不答。
?“那好,我陪你走著去。”
?說完,孟君璨便示意孟離把車窗搖下來,把手中的花瓶遞過去,順便讓他先離開了。
?“怎么樣?走嗎?”
?“哼。”顧夢用鼻子回答了他,眼底卻是笑意。
?“這么多花?”
顧夢每日除了家里就是女校,很少去別的地方。今天是她第一次來花市,開心地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每種花她都好奇想去問問,連各種式樣的花盆她都很感興趣。
顧夢手里捧著一大堆花農塞給她的花,回頭去找孟君璨。她對孟君璨的印象好了很多,覺得他其實也沒有這么壞。
?“我一直以為天底下的商人都壞,沒想到是我錯啦。”顧夢一邊聞著一朵康乃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孟君璨聊著。
?“怎么,你不喜歡商人嗎?”
?“我最討厭了。商者,最為狡詐也。”
?話音剛落,孟君璨停下了腳步。顧夢轉身,一臉疑問卻對上孟君璨的一臉苦笑。
?孟君璨竟有些尷尬地用手摸了摸鼻子,說:“……這整個花市,都是我家的。”
?“啊?怪不得呢,一個個都來討好我。”顧夢聽了恍然大悟,嘟囔著,“果然,天下商者,都狡詐也。”
?“那我呢。”孟君璨大步上前,微躬下身,臉靠近顧夢的臉。
?顧夢不知怎么,和他相處總是會紅臉。她轉身就走,嘴里大聲說著:“商人頭子,最為狡詐也!”
?孟君璨隨步跟著,心情很好。
兩人聊著聊著,顧夢就快到家了。她停在路口,卻不再往前走。
?“你走吧,我自己會回去的。”
?“怎么,你怕我跟蹤到你家去不成?”不知為何,越和這姑娘聊天,原本自認為沉穩的孟君璨就越是想要調侃她。
?與他聊熟了,顧夢也不再扭扭捏捏,笑著挎好挎包就要離開。剛要邁腿她似是想起什么,又轉回身來,認真地說:“少爺,麻煩您以后不要在我上課的時候來打擾我,可以嗎?”
?孟君璨見她這么一板一眼地,也收斂了笑容。那這以后,又要以什么方式來找她呢?他沉默半晌,又聽見顧夢說:
?“如果你想找我一起去花市,可以等我放學。”顧夢像和同伴說話那樣,還踮起腳來拍了拍孟君璨的肩膀,“再見啦,奸商。”
?孟君璨覺得自己是瘋了,因為只有瘋了才會像個傻瓜似的,一個人邊走邊笑,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少爺。”
?聽見孟離的聲音,孟君璨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滿滿笑意,嚇得孟離咳嗽連連。孟君璨也有些尷尬,問道:“什么事?”
?“明天有些物資要送,依舊是在柳青巷口。”
?“知道了。”
?“少爺,那明天還要買花嗎?”孟離裝作不經意地問。
?“多事……買個玻璃杯子吧……你笑什么笑?不許笑。”
(4)
?待事辦好了以后,孟君璨便把孟離給支走了,自己站在杏樹下,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杯子,上面還印著一些花的暗紋。他想著,這么好看的杯子,顧夢這丫頭見了一定會很喜歡。
?學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孟君璨在杏樹下朝對面張望著,竟然有些緊張。
?終于,顧夢走了出來,他一直吊著的心卻沉到了最底下。
?顧夢和林玉卿并肩從學校里走出來,兩個人有說有笑地看上去聊得很開心,孟君璨一直站在樹下,顧夢卻沒有朝這邊望一眼。他們倆走遠了,孟君璨臉色陰沉,把手中的玻璃杯摔在地上,轉身上了車。
?“林老師再見!”到這一個路口就是兩人最后一個同路的路口了,該道別了。顧夢想走,卻見林玉卿還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她便停下來問,“老師,剛才討論的課題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不不不,沒什么問題。”林玉卿連忙搖頭,表情卻嚴肅起來,“顧夢同學,作為老師我才多問你一句,昨天到咱們班帶你走的那人是誰?是干什么的?”
?除了課中的話題,生活中的話題顧夢從沒有和林玉卿討論過,一時間有些緊張,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玉卿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語氣變得柔和起來:“老師只是關心你,怕你出事。聽主任說,那人好像是來頭不小。”
?“沒事,老師,他只是個種花的,你放心好了。”顧夢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她想著,要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商人頭子知道自己叫他“種花的”,指不定要怎么生氣呢。
?顧夢蹦跳著回去了,林玉卿望著她的背影,卻皺起了眉頭。
?“種花的?”好像可沒這么簡單。
?快到家門口,顧夢卻看到了孟君璨的大黑車,他也黑著臉守在一旁,見她來了,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孟君璨?你怎么知道這是我家?”顧夢瞪大眼睛,還未等她綻開笑容呢,孟君璨便惡狠狠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言不發就往車那邊走。
?顧夢一下慌了神,想掙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力氣奇大,怎么也掙不開。于是她舉起挎包就往他身上砸。
“松手,你松手!好疼!”
?“你上車,我有話問你!”孟君璨不容置疑的語氣嚇到了顧夢,顧夢大聲反抗著,委屈的眼淚涌了上來。
?這時候,在家中的顧家夫婦隱約聽見女兒的聲音,朝窗外看竟看到一個黑衣男子抓著自己的女兒往車里拖,二老嚇壞了,隨便抓著手邊的拖把掃帚就出門來“救”自己的寶貝女兒。顧媽媽氣勢洶洶地殺了出來,舉起掃把就要砸孟君璨的頭,孟君璨見了下意識松了手,擋在額前。
?顧夢趁勢逃開了,她顧不得揉揉手腕,趕忙上前阻擋。
?“媽,別打了,我們快回家。”顧夢攔著二老不讓他們傷害孟君璨,卻也不回頭,不看他一眼。
?顧媽媽摟著顧夢回家了,顧爸爸也裝作兇狠的沖孟君璨舞了舞拳頭,也回了家,重重地把門給關上。
?顧夢覺得自己弄不懂這個人。
?一會兒痞痞的,喜歡亂開玩笑戲弄自己,一會兒又溫柔的很,送著送那的,再一會兒,又兇狠的緊,都過了大半夜了,自己被抓的手腕還是一碰就疼,這該有多用力呀。這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顧夢起身喝水,透過伙房的窗戶,竟看見孟君璨的大黑車,還是停在家門口,從始至終也沒動過。
?他難道在這一夜了都沒走?
?顧夢心軟,便偷偷貓著步子,溜了出來。
?只見孟君璨趴在方向盤上,醒著,卻不知道在想什么,連她都到車窗旁了他還渾然不覺。顧夢伸手敲了敲車窗,倒是把孟君璨嚇了一跳。
?孟君璨欣喜的望著眼前來人。顧夢穿著碎花點點的睡衣,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他見她眼下一圈烏青,頓時什么氣都消了,立馬下車來,笑瞇瞇地說:
?“顧夢,我帶你去看曇花吧。”
?“曇花?”顧夢側著頭想,之前在花市,好像沒有見到過曇花。
?孟君璨點點頭,說:“春季夜中,這個點,你要是運氣好,就能看到幾朵開的。”
?顧夢是個受不起什么蠱惑的人,無奈好奇心太重,才聽他說這兩句呢,就想回去換衣服,跟他去看夜中曇花。
?“走吧,這個點沒人會看你。”孟君璨把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在顧夢的身上,替她開了車門。
這件衣服很溫暖,都是他的味道。顧夢披在身上,臉卻燒了起來。她想閉住氣,故意不去在意他的味道,可是越想,無奈卻越發在意。
(5)
開到一座半山腰的花棚,車停了下來。
顧夢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會穿著睡衣,和一個認識不足一周的男人一起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去看曇花,簡直太冒險了,卻也太浪漫了。
可惜的是天已漸亮,許多曇花都已經枯萎了,于是兩人決定,改看曇花為看日出。
兩人從未有此閑心,坐在山上看太陽一點一點爬起來。天地靜的很,也開始不那么靜了,顧夢閉上眼睛,忽然很想大叫。
孟君璨下意識側過頭,發現顧夢閉著眼睛,睫毛竟這樣長。他不受控制地緩緩貼近,在將要碰到她如玉般剔透的面龐時,她忽然睜開了眼睛。
“你干嘛?”
“顧夢,我想我愛上你了。”孟君璨也不慌不躲,反而更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睛。
而顧夢卻如驚弓之鳥,立刻起身,結結巴巴地答道:“你……你說什么呀,我們也不是很熟……好了,我要回去了。”
言罷,她腳步僵硬地朝車子走去。
車內,孟君璨沉默地開著車,兩人無話。
顧夢卻如坐針氈,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窗外。
“你喜歡林玉卿?”孟君璨冷不丁冒出一句。顧夢不知怎么回答,一抬頭,正與后視鏡中他的目光交接,她連忙躲開,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孟君璨見她如此慌張,心想這一句怕是戳中她的心事了,再想著他們倆談笑風生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
孟君璨冷笑一聲,說:“我看他也不過就是個窮酸秀才,只是會紙上談兵罷了,不足為奇。”
? 聽到自己崇拜的師長被侮辱,顧夢確實有些生氣。她把衣服脫下來,疊好放在一邊,說道:“送我回去吧,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 話還沒說完,孟君璨便在顧夢家的那一個路口忽然一個急轉彎,直接繞開了。
這時候顧夢才感到慌張,見車子離家越駛越遠,她嚇得立刻哭了起來。
“孟君璨,你要干什么?”
孟君璨遲疑了一會兒,卻沒有停車的意思。他沉著臉,答道:“我要你嫁給我。”
“嫁給你?我才認識你六天,我為什么要嫁給你?”
“有何不可,”他笑笑,“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決定要娶你。”
顧夢見車已經開到了她不認識的街道,她反而冷靜下來。她笑著說:“你知道嗎,你得到我,我也不會愛你。”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映入眼前的是一幢三層的別墅,孟離正守在門口,好像是等著孟君璨回來。
這便是孟君璨的家。
顧夢忽然問:“你知道梁祝嗎?”
“什么?”
“你就是馬文才,你若是要強娶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車停了,孟君璨下車后,打開車門,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懷里扣,她死命掙扎著,聽見他伏在自己耳旁,冷笑一聲,問:“那林玉卿,就是你的梁山伯咯?”
顧夢惱羞成怒,勇敢地抬起頭,明明是賭氣,卻說得理直氣壯:“不錯!”
孟君璨聞言暴怒,不顧家中下人們好奇地眼光,直接把顧夢抱起來扛在肩上,他走進別墅,一腳踹開房門,把她直接丟在床上,兩只手摁住她的手,剛想說話,卻看見顧夢滿臉是淚,嚇得渾身直哆嗦,連掙扎都不敢。
他嘆一口氣。
“你不知道林玉卿其人,你也不知道他背地里……罷了,你也聽不進去。我的耐心不好,所以你,不要再挑戰我。”言畢,他只是輕輕吻了吻顧夢的眉間,轉身離開。
顧夢啜泣著起身,整理衣服,聽見他在門口對下人說:
“不許她,走出房門一步。”
(6)
顧夢在孟家只待了三天,卻好像三年一樣這么漫長。她每天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每頓飯也只吃了幾口,孟君璨一靠近她就簌簌地流淚,弄得他都不敢靠近。
房門又被敲響,顧夢戒備地窩在房間的最角落。
孟離打開門,卻將顧家二老引進了房間。顧夢一見到爸媽立刻哭了出來,她撲向他們的懷中,露出了來孟家三天以來第一次的笑容。
噓寒問暖后,顧媽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夢夢,你嫁給孟少爺吧。”
顧夢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二老的表情竟是如出一轍的堅定。她站起身,用袖子擦擦眼淚,冷冷地說道:“你們走吧。”
“夢夢,我都大家都是為你好,你嫁他吧。”顧媽欲言又止,顧夢卻認為他們是因為孟君璨有錢,一心想要攀富。
顧夢再不看他們,背過身去,二老只得默默離開。她忽然覺得自己比祝英臺的命更苦,孤單一人,連一個梁山伯也沒有。
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她故作鎮定地說:“爸,媽,你們走吧。”
“你到底要我怎么樣?”是孟君璨。
? “……你要我嫁給你,可以。但是從此以后,我都不要見到你。”
孟君璨的表情從狂喜再次轉為無奈。他思忖半天,才說:“以后我不在家,你可以在這個家里隨意,但不能出去。從此以后,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再見你。”
孟君璨是一個說到就會做到的人。
從那以后,家中的下人都給予顧夢百分百的尊敬,并且稱她為夫人,除了孟離會看著她不讓她出大門以外,她可以在這別墅中想如何就如何。而每當孟君璨要回來之前,都會派孟離告訴她,這時候她便只呆在自己的房中,不再出來。
這日,孟君璨回來的很晚,顧夢不說等著誰,卻是一直守著,不肯睡。
她的丫頭映紅滿臉擔憂地從房間外面走了進來,顧夢見她面色沉沉,便問她怎么了。
近日城中大變,日寇來襲,國人多有反抗者,卻又不少貪生怕死的人,竟投靠日寇,反起自己的國人來了。而孟君璨沒日沒夜的進行秘密工作,這一次他受了點小傷,好像是手臂受了傷,好在已經恢復很多了。
“怎么受傷了?”顧夢窮追不舍地問。
“不知道是槍傷還是刀傷,不敢問吶!現在世道不安全了,不過您只要在家里,就最安全。”
見她未答,映紅再次神秘兮兮的接話:“聽說,少爺和老爺都是軍人,商人只是個掩飾身份的幌子……夫人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是孟君璨傷好的一個月后,顧夢再次得知孟君璨受了傷。這次好像是失血過多,好在及時搶救回來,只要在家養好三四天便好。
顧夢的心可不是鐵打的。她問著映紅哪些菜品補血補氣,忙了一整天,全部收拾好放在飯桌上擺的整整齊齊,卻又不好意思給孟君璨吃。
她只好到孟君璨房門口大聲說:“好難吃呀,映紅,倒了吧。”然后跟映紅說,問問少爺吃不吃,不吃就要浪費啦。
孟君璨睡了快一天,被映紅吵醒,剛想罵人,卻見她曖昧地笑,他便強打精神,起身去客廳吃飯。餓了一天了,加上是佳人所烹,不一會兒就吃完了。吃完后,他看著顧夢的門,笑著大喊:“難吃,映紅,倒了吧。”
顧夢隔著門偷聽,聽到這一句一下沒忍住,一把把房門打開,兩人四目相對,顧夢忽然想哭。
那樣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現在竟然這樣瘦。
他卻依然在笑,笑得那么開心。
顧夢下不來臺,反身想進房間,卻被君璨一把從后背抱住。他的味道席卷而來,讓她想起那個時候的他,將自己的大衣溫柔的披在她的身上。
“顧夢,我想你是愛上我了。”
這一次,顧夢雖然臉紅了,但是她沒有拒絕。
(7)
亂世動蕩,終于在兩年后,這座城市將要淪陷。而孟君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身份已經暴露,轉移刻不容緩。
“夢夢,你來。”
結婚兩年,顧夢卻依舊像個臉皮薄的女學生。
孟君璨沉默半晌,說:“我要你和你爸媽在一起,他們很安全。”
離別來的猝不及防,她不解。
“我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很危險,所以,你不要跟著我。”孟君璨摸著她的臉,眼底無限眷戀。
“既然他們安全,我便也放心了。我要跟著你。”
“你到底懂不懂,是會死的那種危險。”
顧夢聞言,忽然笑了起來。她手撫摸著仍舊平坦的小腹,說:“就因為這樣,我更要讓我們的孩子見爸爸一面。”
孟君璨先是愣住,緊接著狂喜,他緊緊抱住顧夢。
就在三天以后,三天以后兩人一起離開,誰也不離開誰。
三日之約才到第二天,便有人開車來接顧夢。家中人已不多,見車來了,連忙幫著打包行李。
車行了許久,結果去到了一個碼頭,沒有一輛船停靠,也沒有見到孟君璨。顧夢這才起了疑心,她探尋地問:“君璨呢?”
司機取下墨鏡和禮帽,一把朝后撲了過去,惡狠狠地將她捆綁起來,說道:“他馬上就來。”顧夢睜大眼睛,卻發現眼前這個人,竟然就是她的老師林玉卿。
她被帶到碼頭邊沿,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父母也被抓了起來。林玉卿皺著眉頭,緩緩地擦著槍,將子彈一個一個裝進彈囊中。
“夢夢!”聞得孟君璨的聲音,顧夢才不那么害怕,“林玉卿!你快放人!”
只見林玉卿大笑著從袖中拿出一把短槍,他把顧夢一把摟在懷里,槍口對著她。他道:“你把臥底名單給我,我就放人。”
還未說完,顧夢朝著林玉卿另一只手咬了一下,就要逃。林玉卿一怒之下朝她腳上開了一槍,她直接跪倒在地,林玉卿立刻用腳踩住她的頭,“孟少帥,我知道名單在你這里,對不對?”
孟君璨見了暴怒,手往后就要掏槍。
林玉卿冷笑一聲,朝著顧媽媽的頭上放了一槍。顧夢哭叫著,孟君璨見狀心中一痛,兩只手舉過頭頂。
林玉卿道:“你把名單給我,不然他們都要死。”
孟君璨猶豫了。
顧夢哭喊著:“不要給他!他要國亡,你不能!”
“我要國亡?”林玉卿見孟君璨再次堅定了,氣急,又朝顧爸爸身上開了一槍,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國不讓我出人頭地,我便另尋他路!快給我!”
遠遠聽到大批汽車疾馳的聲音,林玉卿發了狂,就要殺死顧夢。
孟君璨從口袋掏出一個紙團用力朝他丟了過去,他故意用力過猛,丟進了河里,林玉卿見狀一把推開顧夢,跳進了河中。
孟君璨急忙上前抱起顧夢,一步一步離開碼頭,顧夢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那樣害怕。
“沒事的,我根本沒有什么名單,國沒有亡……”
“沒事的,你還有我,還有孩子……”
孟離帶著大批援軍趕到,孟君璨剛舒一口氣,忽然胸口劇痛,跪倒在地。
卻見林玉卿手中握著一團廢紙,趴在碼頭,手中還握著一把槍。孟離憤怒地拔槍猛開了數槍,林玉卿大笑三聲,重新墜入河中。
眾人趕忙上前把兩人分開,孟君璨躺在擔架上,手緊緊握住顧夢地,即使他胸口中了一槍,仍然笑著說:“沒事的,別怕。”
他被人七手八腳地抬走了,孟離扶著顧夢,可她的腳卻再也走不動了,跌倒在地。
顧夢看著一手的血,看著這一片狼藉。
? 只一瞬間,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尾聲)
“爺爺,我們去玩啦。”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異口同聲地沖門里說,映紅走過來,笑盈盈的,一手牽著一個,帶他們去花園看花,杏樹開了,滿滿的枝頭都是杏花。兩個雙胞胎跟著爺爺從法國回到這個城市,回到他們的家鄉。
三人路過一個房門緊閉的房間,兩個雙胞胎停了下來。
“姑姑,為什么老能聽見里面有人在笑?”
映紅聽了嘆一口氣,好辦天才說:“你們可聽錯啦。”
房間里,顧夢在床上抱著各種各樣的西洋娃娃哈哈笑,胡亂地說話,面容癡傻呆滯,已是神智不清的狀況。
“你要不要喝奶奶?喝奶奶?”她笑嘻嘻的和洋娃娃玩著過家家,然后去找奶瓶。翻箱倒柜好一會兒,忽然看到柜子最頂上有一個水杯,里面放著花,她就爬上去拿,一把拿起來想要喂奶,然后花倒了一地,水灑了一地。
顧夢忽然拿著水杯愣住了,卻見杯壁上面有兩個字……“顧夢”。
她笑著,笑著笑著,卻流下淚來。
“君……君璨。”
她哆嗦著喚他的名字,就像見到那年初見,在杏樹下,他以笑應答。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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