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
活字印刷、造紙術、火藥、指南針
四大發明
整個古代沒有能與之匹敵的發明
蔡倫改造古紙
承載天地萬象
記載中華五千年歷史風華
千百年后
工業化印刷、電子時代沖擊之下
古紙技術是否已落伍時代?
而在云南省保山市騰沖縣高黎貢山腳下
有一個被油菜花包圍
擁有400多年歷史的
古法造紙技藝的小村莊
龍占先
是當地手工造紙“非遺”傳承人
六歲起就開始學習造紙
只讀過幾年小學的他酷愛文學
自學詩詞歌賦
寫得一手好字
沒事時會對著田野賦詩一首
拉拉二胡
這些都不算,他覺得自己的不同
在于他對造紙的情感
“可能村里其他人只把造紙
當成一種謀生的手段
可是我認為這是文化?!?/p>
短短一句話
或許承載著龍占先這一生的使命
龍上寨因為地處騰沖
“騰紙”由此得名
抗戰期間
大批內地習用宣紙的書畫名家避禍西南
使用騰沖手工紙創作
給予高度評價
并譽為“騰宣”、與騰藥、騰編
并稱騰越三絕
上世紀90年代以來
受工業紙的沖擊
騰紙的買賣日漸艱難
“還是像以前做古老的紙已經不適應了
我們這個原料比較貴
人工價也比較高
單價不提高做下來就會虧本
虧本人家就不做了
而且也無法生活”
如何打開古紙的銷路
拯救村子里以制造古紙為生村民?
因為被公認為最了解市場
村民們便將希望都寄托到了
做過供銷社社員的龍占先身上
在不少人眼里里
龍占先一直是個
敢想敢做、想法超前的人
為了讓騰紙打開銷路
他只身一人在云南四處奔走
尋找商機
08年昆明世博園
大力宣傳云南西雙版納茶葉
他冥思苦想
靈機一動想到龍家寨的古紙
幾十年不壞、透氣
茶葉包裹其中也不會霉變的特征
非常適合茶商包茶
有了想法
但怎么和茶商們取得聯系?
這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最后我就把電話包在茶紙里
他們用紙的人
看到聯系方式就與我們聯系”
等待的時間總是最難熬
他接到電話那一刻
欣喜得不敢相信是真的
這個效率有點慢的主意
好像打開了古紙的出路
但龍占先并未被眼前的收獲滿足
在與大理的茶葉商家簽訂合約時
閑談中打聽到他們將紙賣到了昆明
他又奮不顧身直接跑到去昆明賣紙
中國衡量紙的好壞
其實是以接近絹帛的
絲滑和柔順作為標準的
相對于工業紙的硬挺
柔潤的古紙其實更接近
東方的審美和使用需求
如今
國內不止龍上寨在制作古紙
但很多都已淪為表演性的技藝
龍上寨流傳著一句話
叫做“紙壽千年”
沿用古法造出的紙張
壽命比工業紙長出10倍以上
為了做出理想中的騰紙
龍占先獨自琢磨改良造紙術
制作騰紙的原料
是一種叫做“滇結香”的植物皮
只在云南生長
清明前后
村戶會上山砍構
砍下的樹枝
剝去外皮,剔除樹干
夾在中間的那一層是做紙最好的原料
春天
老人小孩齊聚在河邊
一起踹構皮
老人把小孩踹過的構皮
又重新踹一次
踹到構皮出清水……
像上面來的清水一樣
大人小孩
在接近零度的河水里雙手揉搓
雙腳踩踏
反復數遍以去除雜質
然而這還只是造紙的開始
接著就是考驗造紙人技術的煮構環節
溫度過低煮不到位
溫度過高則會破壞纖維
哪怕是老手也需要時刻緊盯
隨時增減柴火
經過一整天的高溫蒸煮
纖維的緊實狀態松懈下來
就可以撿構打漿了
為了保證纖維的純凈
煮好的構皮纖維
還需要經過一輪手工挑揀
村里的阿婆一天
也只能完成5斤左右的量
1440下的捶打
需要兩個人密切配合
跟著一上一下捶打的節奏
將構皮中的果膠和雜質分離出來
三椏皮的纖維經過千萬遍的捶打
呈現出如同綢緞般的絲光質感
捶打后
纖維失去了果膠的黏合
相互獨立
將其倒入清水快速攪拌
直到混合均勻
高黎貢山下的構皮纖維堅韌細膩
做出的騰紙遇墨不暈染
這是龍上寨出好紙的天然基礎
而在百年古法之中改進工藝提高效率
則是龍占先積極探索的方向
用竹簾抄起浮游的纖維
使它們交織成紙張的雛形
這個過程叫抄紙
抄紙人需要在一推一拽之間
保持快速與均勻
這一步最為考驗功力
稍不注意,纖維便會糾結成團
傳統就是女人抄,要掌握紙的厚薄
造紙的每一道工序都是在水里面做
如果你不細心,原料跟水走了
100斤構皮造500斤紙
這邊走一點
那邊流失一點
300 張都造不到
抄好的紙堆疊起來
需要將多余的水分榨出
傳統做法是用笨重的木塊和大石
龍占先則從修車的千斤頂得到啟發
把這一工具帶到榨紙工序中
大大節省了時間和力氣
紙張的干燥工序稱為背紙
龍占先用蒸汽取代了柴火烘烤
這一改動,提高了成品率
也讓背出的紙張更加平整光滑
從蒸汽板上揭下的紙張光滑如絲
宣告了一張騰紙的最后成型
與此同時
龍占先又是個帶點
理想主義的”文藝老年”
他知道,古紙不會死
但它需要新的面貌
一次偶然的機會
龍占先去安徽考察
看到了當地的花紙
萌生了用自己家鄉的油菜花做紙的念頭
油菜花的花瓣柔軟
放在紙張當中不影響質感
成為了當地具有代表性的紙樣
北京的書畫家們
也不斷給他反饋意見
他在聽取書畫界專業人士的訴求
在原有工藝中加入
一種敗馬草(學名紫莖澤蘭)
這樣做出來的紙既保留了綿軟柔韌的優點
又表現出不同顆粒狀
凸起類似雪花點點的質感
深受北京和上海書畫界人士的喜愛
2005年
從事古紙研究的學者龍文來當地考察
他發現
只在日本和紙中出現的造紙原料
原來一直在這個小村莊默默傳承著
這是第一次
龍上寨的騰紙在學術界有了自己的地位
一個邊陲村莊的掙扎
終于吸引到了千里之外的關注
當年的古紙考察員龍文回到了龍上寨
與他同行的
還有一群關注村落文化的年輕力量
他們聯手龍占先和村民
建起了古紙博物館
在這棟現代化建筑里
騰紙不再孤軍奮戰
這個博物館所在地原本是
村里僅有的一塊公共坡地
被稱為宗祠坡
特殊時期祠堂被破壞
時任村支書的龍占先拍了板
龍占先說:
“最開始只是想建一個
普通的木質平房”
后來設計師華黎免費負責設計
而負責建設的都是
當地蓋過自己房子的村里人
而龍占先本人
則負責建筑材料的采購和現場統籌
為了建博物館把之前賣紙的錢都用光了
盡管如此
但看到古紙博物館建成
所有的辛苦與金錢也不值一提了
博物館由六個形狀各異的
展廳和中心庭院組成整體像是微縮村莊
每個建筑單體都延續了
當地村落房屋的特點
使博物館與村落融在一起
形成一個村落博物館
每個參觀者都可以去
各家觀看造紙工藝
因為在這里
每家都是自然的高黎貢紙生產作坊
在優美的田園風景與功能性
展廳之間自由轉換
讓參觀者深刻體會到
造紙、環境、建筑之間的緊密關系
造紙曾經是文明傳播過程中最重要的發明
今天,我們正在見證
這種載體慢慢走向衰亡
身處閉塞的小山村
龍占先仍然希望與時代同步
他堅信,不論時代如何
古紙仍然能適應人們常用的需求
“古法造紙不是憑熱情就能過去做的
古法造紙是他們的生活
他們需要古法造紙來養活他們”
從堅守古法到不斷尋求改變
為的是讓騰紙重回市場
讓龍占先在意的
始終都不是手藝的傳承問題
而是擁有這門手藝的人
能否靠著這門手藝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