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銅墻鐵壁上的自信怪象

文/OreoOlymLee

在一片討伐和回護兩方聲音交織的浪潮下,對于《長城》的討論早已超越了其作為電影的范疇。

這是一部話題性高過電影本身質量的電影。當然,這并不是說話題性成分大就不好。市場需要多元化的作品,注重本身質量的作品固然值得尊敬,但話題性高過電影質量的也有其對于特殊群體的需求迎合,或是借IP的開發來促進資本的積累,或是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符號和形象代言——幸運的,也是不幸運的,《長城》三者皆占。自立項并宣布演員陣容起,對于《長城》的討論就綿綿不絕。演員粉絲歡呼雀躍,吃瓜群眾將信將疑,專業人士嗤之以鼻。話題效應帶動資本增長,資本增長助長文化輸出,民族自信增加愛國底氣。

稱其“幸運”,是因為在這三者的作用之下,一個捆綁著“中國電影未來”的巨大話題&商業網鋪滿了每個人的眼球,讓電影從業者看到了不可估量的契機;但稱其“不幸運”,是因為這種“捆綁”愈像是“綁架”,制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網絡罵戰,締造了一個又一個話題怪圈。究其根本原因,才不是宇宙天后景甜小姐的身世之謎——既無從知曉,則無需探討;而是電影本身的質量,極大地影響到了部分對電影有著更高要求的群體,再由他們刺激了話題的兩極對立性。

但很多回護《長城》的人,卻一定要這些不喜歡本片的人的理由歸結于對部分演員根深蒂固的抵觸思想——這些人確實存在,但卻少之又少。本著對演員公平對待的態度,筆者個人不覺得景甜、鹿晗或王俊凱可以成為我不進入電影院一探質量究竟的理由。僅說爭議最大的景甜:她自面容,至演技,都處在一個不溫不火的階段。不溫不火在國內嘈雜的演藝環境中,已經是一種成就了。然而這雖不至于淪落到不堪的境界,想登上演藝界的頂峰,也差得很遠。這種毫無辨識度的演員形象,是隨便找個學過表演的學生都可以替代的。可是終究,這不是一個可以吐槽《長城》的地方。

在筆者觀察中,演員爭議不是矛盾的中心點——電影本身才是。而在電影本身質量的討論中,粉絲對其商業性的回護以及觀眾如何去欣賞,又占了相當大的部分。不知何時起,大家愿意用商業目的強的電影和注重電影本身發展的電影,以“商業片”和“文藝片”之名冠之。其實這是一種相當片面,且不負責任的劃分。一些人越是要把它們之間關系割裂,就越要清楚:世界上沒有絕對對立的事物,任何事物之間都存在著普遍的聯系。一些電影商業目的強,并不代表它本身就得把無腦做到極致,用荒誕趣味和投機取巧來討好觀眾,迎合市場;另一些電影注重電影本身的發展,更并不代表著它就必須要把戲劇和藝術層面做的和大眾審美相背離,脫離市場的審美情趣。相反,二者是相互聯系的,更是相互融合的。

所以,在我看到一些我平日很尊敬的影視評論前輩給本片的評論有一段“我們不能用作者電影的精神訴求去要求一部爆米花大片,就如同看藝術片時不應該嘲諷它為什么連打斗和特效都沒有是一個道理”時,我有多失望——這完全就是胡扯。商業目的強的電影和注重本身質量的電影是可以互通互融的,而區分它們的標準就在于他們在電影中展現出的成分比例。一個好的商業性電影,既可以有恢弘的場面和高密度的動作戲份,也可以適當加度對深度的挖掘;一個好的文藝氣息濃厚的電影,也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商業成分。《長城》的部分粉絲過度強調商業性、“看得爽就好”,但同時又有些粉絲又把電影所宣揚的某些很淺層的諸如“信任”的觀點過度解釋,這種互不協調的自我矛盾說辭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張藝謀在《長城》的透出商業目的一覽無余,比他之前幾部因“太商業”而導致質量受影響的《三槍拍案驚奇》、《滿城盡帶黃金甲》商業目的都要顯著。它是一場資本豪賭,一根決定出品方樂視影業生死的救命稻草,一個連接中外電影合作與發展、讓中國電影真正走出國門的關鍵點。這在拍攝技術高度發達、中外利益目標基本迎合的時代,確實是一個求之不得的契機。

但就我們電影行業目前的狀況來看,真的有必要去趕這一趟飛速前進的好萊塢列車嗎?依筆者之見,我們和好萊塢的差距,可能以前是技術和工業上的差距,但現在更多是創作理念和創作動機上的差距。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我們的硬件在不斷的完善,但電影的內核始終是受電影人忽視的那一部分。《長城》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本片的特技效果做得好嗎?不管別人怎么想,我覺得做的還真不錯。因為我不知道怎么去評價技術本身,只看技術給我帶來的直接觀感。但要論故事內核——《長城》就輸了。不是輸到完全不能繼續觀影的程度,而是在創作條件如此完備、創作人員高度專業和集中的情況下,居然貢獻出的是這么一個漏洞百出、空洞乏力的劇本,著實令人失望。硬件的發展取決于物質條件,但電影內核的完善取決于創作者自己。

在《長城》之前,已經能看到諸多電影在特技效果方面的試水。《長城》的運作模式、文化輸出形式,都和《尋龍訣》很相似,就連檔期也如此接近。兩者同為走向國際的炫技爆米花大片,而且在劇作方面同樣薄弱。但《尋龍訣》在評價上好過《長城》,其根本原因在于制作上的差異。《尋龍訣》雖然劇作薄弱,但卻把商業性發揮到位。無論是敘事節奏還是情節推力都比較順暢,也給予了陳坤、夏雨這些優秀的演員對角色的塑造空間。故事非常簡單,但因為有足夠的鋪墊,也讓情節合理性大大加強。反觀《長城》,完全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雖然在特技效果上下了真功夫,但張藝謀講故事的功力卻不盡人意。

首先是電影的“主角”饕餮的形象呈現很有問題。《長城》概念的提出在2014年環球影業《哥斯拉》上映后。自2014年到電影上映時,片方都懂得如何死守“饕餮”的有關信息來保持觀影時新鮮感。首款預告剪的是相當不錯的,沒有讓饕餮現出原形,而是通過在大霧中突然伸出的爪子勾走了長城上的士兵,達到提升緊張感的效果。自始至終,在前期宣傳中都以饕餮的部分軀體、或以側面刻畫的方式來展現。但這種緊張感在饕餮于正片中第一次登場時就煙消云散了。首款預告中那種登場方式被移到了影片的第二幕,而首次登場則是用由遠及近的老套方式直接呈現形象,這種呈現方式使其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說怪物的形象沒有呈現出應有的氣勢,那么長城上保家衛國的戰士們就只能讓人啼笑皆非了。讓張藝謀執導《長城》,是因為環球高層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看到了身為導演的張藝謀對大場面的把控能力。誰知我們的國師竟然原封不動的把那一套形式上的東西全部移到了“長城”上。奧運會開幕式,講究的是場面,目的是展現我們的國威。在長城上抗擊外來物種的威脅,對方是兇猛的怪獸,跟誰去展現國威?大概只是為了給國內國外的觀眾看看這種人山人海的大排場而已。此外,那些代表著中國古文化的背景和器物,和老套的劇情主線之間沒有任何交叉,只是國師為了修飾外在,為了證明這是“屬于中國的怪獸片”的舉措。不說這種生硬的文化輸出究竟能否讓人引起對中華古文化的認同感,和主線情節沒有直接的關系,讓這些盔甲、饕餮和孔明燈符號化,縱外在光鮮亮麗,內核依然乏力。

在《長城》中,張藝謀拋棄了一貫的影像風格,轉型成了一個懷揣商業目的的電影人。我們當然不能要求他能把拍《紅高粱》、《活著》的方法拿出來執導商業巨制,但《長城》中展現出的卻不僅僅是執行風格沒有辨識度,而是人設蒼白、剪輯混亂、情節割裂這樣在制作上的重大失誤。角色龐雜而扁平,男主威廉從只為私利到決定留下的內心斗爭和轉變沒有得到絲毫體現;然而由于時長過短,其他角色根本得不到施展的空間。臨近汴梁大戰時的幾條線的穿插也因剪輯太差而顯得笨拙無比,一些情節甚至是沒有鋪墊的隨意堆砌... 《長城》呈現出的雜亂無章,不是觀眾對于第五代導演之首要求的破滅,而是人們對作為一個名導卻為何在本片中用上了初學者技法的疑惑。

如果說任用當紅明星(景甜、鹿晗)只是國師一成不變的偏好和助長票房、話題性爆棚的做法,但電影所呈現出的混亂則根本無法得到解釋——他可是張藝謀啊。在一次訪談中,他說到本來還會有更多中國古代元素的融入,比如羊皮筏子,但后來剪掉了。先不考慮為何要用到羊皮筏子,而是作為一個只有104分鐘的“大片”,在前期剪輯版本的基礎上是怎么做到再剪掉這些內容而成為不滿兩小時的爆米花大片。電影的時長短,院線就可以多排,也就能多賺錢。所以,我猜想在一個話題性、資本運作、文化輸出意義等因素交織中的核心點,《長城》的最終剪輯權可能不在國師手上,這就也能解釋一切了——當然,只是猜想。

一個老師對《長城》的評價甚是:“我們對《長城》的不滿,不是因為糟糕,而是因為失望。”誠然,距離完全無法觀賞的電影,《長城》至少還做到了最淺層的娛樂。但這幾日在網絡上時常可以發現“好萊塢流水線水平”等論調,我只能說:“朋友,你真的看過好萊塢真正的流水線作品嗎?”流水線,不等于毫無邏輯,更不等于完全無腦。把工業化和工整劇作二者重合制作出來的好萊塢娛樂性電影,這才是流水線。對一個只有著對視覺上有沖擊力的同時,帶著一點中國古代特色符號的爆米花大片,一定要和好萊塢每年量產出的流水線大片相比,也是中下的水準。

更糟的是,這部由張藝謀執導的群星薈萃、全民矚目、意義重大的“大片”,可能還是近年來,中外電影合作的一個重要節點。《長城》成績(口碑、票房)的好壞,可能影響、甚至決定著未來合作發展的走向。但為此,就要拋開它本身重大的質量問題,去支持這部電影嗎?特效做得好,并不該是我們值得驕傲的地方,更不是我們為之努力的方面。對于一部即將“走出去”的電影,既不應該跟風黑,亦不應該捧殺。只看演員陣容,就對其進行攻擊是錯誤的;但也要明白,《長城》的質量,還遠遠不足以成為我們民族自信的底氣。

但我對國師還心存希望。畢竟,我始終相信,國師的執導水平,還不至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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