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醫院出來之后,感覺整個人都重獲新生了。
“老大,你要是再不醒,我跟頂天都快餓死了。”
走在我左邊的這個小伙子叫立地,高高瘦瘦的,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著倒是斯文。果然,人還是不可貌相。
“是啊老大,上一票不僅錢沒撈到,還把你給搭進去了,真是虧得娘都不認識了。”
走在我右邊的這個胖子就是頂天了,估計是覺得自己的體型都快頂著天了,才取這么個名字吧。
“這么說,我們到底是做什么的啊?綁匪還是小偷?”
我走在他們中間,腦子有些暈。在我有意識的時候,他們倆就在我身邊了,一口一個老大,想必我也是個窮兇極惡之徒吧。
“老大你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可就糟糕了。”頂天晃著腦袋,一個勁嘆氣。
“老大只要沒事就行,我們肯定還能東山再起啊!”立地扶了下鏡框,眼神深邃。
“你們倒是他娘地說啊!我們是干啥的!”看著他倆,我真是莫名著急。
“老大,我們的主營業務是搶劫。”頂天將頭湊過來,用手捂著嘴跟我說,生怕被人聽到。
“主營?搶劫?難不成我們是劫富濟貧的那種嗎?”我使勁地回想著,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啥呢老大,咱們就是正經搶劫,不帶私心的那種。”頂天在肥肉橫生的臉上擠出一個憨笑。
“你剛才說主營搶劫,這么說我們還有副業了?”我迫切知道過去的一切。
“副業啊,當然是…嘿嘿嘿。”頂天那個笑容逐漸變得猥瑣。
“強奸!有時候碰到好看的姑娘,也會強奸一下,壞人嘛,總得有壞人的樣子。”立地的語氣很冷淡,實在看不出這些話會是從他口里說出來的。
“這樣啊,看來我們果然是壞人啊!”我大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雖然有些突然,但是也沒什么驚訝的。
02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們走在一條破舊的小巷子里,看樣子這一帶算是貧民區了,空氣中也彌漫著刺鼻的酸臭味。
“當然是回家啊,先回咱們老巢謀劃謀劃,準備干下一票了,我都好久沒吃飽了。”
頂天已經落在我們后面了,看著他懶散的模樣,我總覺得他會是個豬隊友,也許我上一次失手,就是他拖累的。
“也別這么著急吧,老大身體剛恢復,還是得先緩緩。這樣突然就去搶,老大一定很不習慣吧。”
還是立地說話靠譜,我的心里現在確實一團亂,怎么做一個搶劫犯,我還沒底呢。
走了一段時間,眼前又出現一個約30度的小坡。這種突兀的東西,在這樣一個破舊的地方,似乎很常見,一路走來,都經歷見好幾個了。然而這一次我并沒有直接走過去,因為有一輛收廢品的三輪車卡在半坡上了。
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的老漢弓著腰,一手握著把手,一手扶著車體,看樣子十分吃力。那源源不斷的惻隱之心是怎么回事,我的雙腳不自覺地朝三輪車走去,簡直停不下來。
我一個劉璇雙臂大回環抓車,緊接著一個托馬斯全旋起身向前側身90度騎撐,最后跟上一個正推分腿后切著地挺身,那輛車便持續而平穩地駛上斜坡。
“老大!!!你在干啥玩意兒啊!”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這一套完美動作之中時,我的身后傳來了頂天殺豬般的叫喊聲。
“是啊老大,快別丟人了,趕緊回來。”立地也隨口附和著。
看他倆那樣,好像我干了啥壞事一樣。
“老大,咱們是壞人,不需要干那種缺德事。”頂天眉毛縮成一團,神情嚴肅。
“是啊老大,以前你不去踢那車一腳就很好了。不過也難怪,你現在失憶著,這些美德可能都忘了吧,以后會想起來的,或許干下一票的時候,就能想起來了。”
“行行行,我了解了。對了,你們還沒說我們上一次怎么回事啊,為什么我會失憶了。”我總覺得自己是被頂天給害的,不知道為什么。
“上一次我們在路上盯上了一個婦女,她穿得光鮮亮麗,你就覺得她有錢,所以咱們就一直盯著她。”
“然后呢?”
“然后她走進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小路,進了一片樹林。”
“那不是正好下手嗎?”
“是啊,所以你就掏出刀子上了,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啥?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沒想到她是來約會情人的,還不止一個。就在你上去的時候,她那兩個情人就把你圍住了,然后就打得…”
“就兩個啊,我們不是有三個人嗎?你倆呢?”
“那兩個情人體格是我們的兩倍啊,我們三個怎么打得過,我倆就跑去找幫兇了。”
“幫兇?除了你倆,咱們還有其他兄弟?”
“好像沒有了吧…”
“他娘的!”
03
眼前這間房子亂得就像是三個單身漢住的一樣,垃圾都呈現正態分布了。
一想到被他倆出賣了才導致我被打失憶,我就心里一團火。那一刻,感覺自己找回了兇殘的本質,我真想上去給他倆每人一巴掌。
“冰箱里有吃的嗎?”我坐在長霉的沙發上,肚子確實有些餓了。
“怎么可能有吃的,有吃的,早就被我們吃完了。”頂天打開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了幾把匕首和一個挎包。
“挎包拿來干嘛的?”雖然頂天這么說,可是人總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尤其是餓到不行的時候。
“這個是拿來裝錢物的,有時候手機,項鏈什么的都直接放里面,當初還是老大說的這樣方便。”頂天檢查起那些匕首,而立地正從衛生間出來。
“什么情況,你倆不是沒吃的嗎?又想著吃獨食了是不是?”
就在我打開冰箱的時候,我才發現里面滿滿全是吃的,側柜上還放著一瓶紅酒和幾瓶礦泉水。
聽到我的驚呼聲,頂天和立地都慌忙跑過來,他倆看著冰箱,一臉茫然。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我猜得出來,也許事情暴露了,他們在考慮誰來承擔這個失誤。
“好啊立地!你小子偷偷去超市買了這么多吃的,還騙我說就去買了包煙,演得真像啊!”
頂天那個小嘴就像燒開的噴壺,朝著立地一頓轟轟。
“你嘴巴都藏不住秘密,跟你說了,你準得跟老大說。老大大病初愈,肯定要買些東西慶祝啊!”
立地開始了他標志性的扶框動作,眼神左右閃躲。
“行吧行吧,我知道你倆是想給我驚喜,既然有吃的就行,就別在意誰買誰騙的了。”
里面全是一些熟食,就烤雞和披薩之類的,唯獨一包零食就是紅色包裝的麥麗素。
“你怎么還買這個啊?咱們歹徒還吃這種東西呢?”我拿著這包東西,感覺哪里怪怪的。
“這個是頂天愛吃啊,你看他那樣子,就愛吃這種跟他體型像的東西。”立地拿過麥麗素,直接扔到了頂天懷里。
“啊,是啊!吃這個沒毛病吧?鬼知道這個為什么那么好吃!”頂天自顧自地吃起來了。
看他倆那樣,真是很難想象是搶劫犯。
04
一覺睡到天亮,頂天還趴著,立地倒是不見了。墻上掛著一個圓形時鐘,指在八點二十分的位置。
這個點,也許立地是出去買早餐了吧,畢竟他那個樣子,算是個心細的人。我的頭還是有些疼,搖搖晃晃走進衛生間,一陣眩暈。
洗手池里堆放著立地昨天換洗下來的衣物,我稍微翻了下,其實也不臟啊。可能立地有些小潔癖吧,畢竟自己跟他也不熟,不知道也正常。
就在我翻動衣物的時候,一張折疊的紙條從淺藍色牛仔褲里掉落。看樣子是類似證明的東西吧,還蓋著章。那一刻我有一些猶豫,突然掉出這么個東西,我該不該偷偷看一眼呢?畢竟我是老大,老大看小弟的東西應該不算大事情吧?于是我打開了那張紙。
紙張頂端用黑體加粗的字號寫著標題《精神催眠協議書》,下面寫了一個名叫正遠的人與一家叫做行為心理研究院的相關契約條款。
為什么立地的口袋里會有這種東西?還有這個叫做正遠的人究竟是誰?會是立地的真名嗎?還是我的名字?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是嗎?腦子里開始閃動著黑白碎塊,又是一陣眩暈。
就在這時候,立地拿著包子和豆漿回來了。我拿著紙站在他的面前,高度關注著他神情的變化,我覺得他應該會慌張。然而立地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沒有流露出該有的慌張。
“老大起這么早啊,看來失憶之后,整個人作息都變好了。”立地將早餐放在桌子上。
“這個是什么,為什么你的褲子口袋里會有這種東西?”我將紙拍在桌子上。
“精神催眠協議書?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東西,可能是之前被搶劫的那些人的吧,那褲子也是他們的,我就看著好看,就讓他也給脫了。說到這就好笑,他還以為我要對他干嘛一樣,都嚇哭了。”立地將紙又放下了,坐在沙發上喝起了豆漿。
“真是這樣啊?你倒是不挑啊,別人穿過了你也要。”拿了個包子,我也不知道他的話該不該信,先吃再說吧。
“做咱們這行的,還挑什么啊老大,看上就拿走,管他呢。”
“我都忘記問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也走到沙發前,找了塊空位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當初你說做我們這行的,留真名不安全,就只是讓我們叫你老大。我和頂天的名字也是臨時取的,一切都要謹慎,是你說的。”
“這樣啊,看來我真是個嚴謹的人,哈哈哈。”
從別人口中知道關于自己的情況,讓我莫名地想笑。
“你們怎么吃上了也不叫我!”頂天從床上跳起來,帶著濃濃的起床氣,眼睛還瞇著。
“給你留著呢,快來吃吧。吃完咱們去蹲點,今晚可以先干一票了。”立地扶了扶鏡框,感覺這眼鏡讓他很難受。
“今天就干啊?哇喔,我已經等不及了。”頂天一躍下床,地動山搖。
今晚就要去搶劫了嗎?我做好準備了嗎?我腦子里一片混亂,催眠單真是巧合嗎?
05
那個下午,我們一直在一條小路上來回踩點。那里正在拆遷,周圍的商店也都關門了,人煙稀少。路兩邊的綠化帶里長著不知道叫什么的植物,但是足夠我們藏身在那后面。在綠化帶不遠處有一條小河,一條小船就停在邊上,應該是環衛工人清理河內垃圾用的,如果行動失敗了,我們正好可以借著小船沿水路跑。
天色漸暗,我們藏在灌木后,一切都天衣無縫,現在就等目標出現了。在七點左右,一個身穿碎花短褲,裹著露肩白紗短衫的女生從我們眼前走過,她散著長發,肩上背著棕色單肩包,像是去購物,而不像是去約會的。
“看到剛才那個女的嗎?那個腿我能玩一年啊!”頂天率先打破沉默。
“我覺得可以,看著裝也是有錢人的類型,那個包就感覺能值不少錢。老大你覺得呢?”立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還不懂怎么看人,你們覺得行就行。”我感覺自己有些脫節,他們盤算的東西我都不懂。
“如果就選她的話,等會老大先上,完了之后我第二個,立地你別跟我搶。”頂天的臉上再次露出猥瑣的笑容。
“什么東西就我先上?我還不懂啊!”聽到讓我先上,我瞬間緊張起來。
“頂天說的是強奸,看樣子,頂天是打算開發副業了。”立地面無表情,只是一直在扶眼鏡。
“我已經饑渴難耐了,那腿實在太誘人,真想上去給她來個拖資本主義后腿,再接上一招舔社會主義腿毛。”頂天越說越猥瑣。
既然目標已定,就只能等天再黑一些了。其實那一刻,我倒希望那個女生別再走這條路了,不知道為什么,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不敬業情緒。
臨近十點時,借著微弱的路燈,那個熟悉的身形正在往我們這邊走。頂天急不可耐,立地依舊沒有大動作。
“老大,等會兒你就在這待著,我們去就行。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再把她拖進來給你。”立地轉頭看著我,這一次,他摘下了眼睛,眼神堅決。
她越走越近,我的心越跳越快,腦中一再閃過一些奇怪的東西。終于,她走近了。
頂天一馬當先,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一手抓住她的頭發,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她的購物袋掉在地上,零食散落一地,竟然全是麥麗素。
“別怕,這可是仙丹,只要吃了就不怕黑啦。”
“你好幼稚哦,這個沒用,只有你在我才不怕黑。”
……
頭疼得厲害,感覺有很多釘子正在鑿進我的頭顱里。
頂天控制住之后,立地掏出了那把明晃晃的刀子。他們好像在對她說著什么,而她的臉上則流露著恐懼,淚水顯然都把妝弄花了。
在檢查了包內的錢物之后,頂天一把鎖住她的喉嚨,將她往草叢里拖。那雙腿在空中飛舞著,宛若空中飄零的落葉,盡管再怎么掙扎,也只能跟著風東飄西蕩。他們離我越來越近,我的腦子越來越混亂,伴隨著陣陣劇痛,我只能用雙手抱頭。
頂天一把將她甩在我的眼前,我們的眼神在那一刻碰撞。
“阿遠…”
她為什么要叫我阿遠,她為什么直接撲到我的懷里,她為什么站在海邊。那穿著婚紗在旋轉的人是她嗎?那漾在臉上的微笑是她的嗎?各種畫面像海嘯般朝我涌來,我感到窒息,我即將溺死在這浪潮之中,一切又回歸黑暗。
06
當我再次醒來時,我正躺在一間病房里。
“正遠,這回記得我是誰嗎?”
一個肉嘟嘟的臉突然闖進我的視野,那瞇著的小眼睛,真像被刀割出來的。
“你他媽嚇死我了,你胖成那樣,想不認識你都難。”
我的死黨里,就阿龍是個異類,還記得當初拍伴郎團照片時,大家都說他是竹林里的榕樹。
“啊!這小子終于記得我了。”阿龍高興得就像是200斤的孩子。
“阿遠,那我呢。”
一個溫柔又熟悉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里,那夜鶯一般的嗓音,帶著些許的顫抖。
“我就算死了,化成了灰,被揚在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你衣服一脫,我立馬就能積起18厘米的灰塵以示敬意。”
我用手撐著,靠在床上,深情款款地看著眼前這個世間最美的女子。
“行了行了,嘴又這么欠,看來是沒事了。”
阿暖沒戴眼鏡的樣子看起來更自然了,我就說之前看他老是扶眼鏡。
“你昏迷前的事情還記得嗎?”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突然開口,他的手里拿著一個本子,好像在記錄著什么。
“記得啊,他倆說我們是搶劫犯,是想重現那一天的場景吧。”
那些事我還記得,尤其是慧慧倒在我眼前時的那個眼神,我一定會記一輩子。
“那恭喜你,看來這一次終于成功了。”醫生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那兩個歹徒抓到了嗎?”
“抓到了,我們去的那個房間就是他們的,不過床單什么都是新換的,你別擔心。”
“阿暖戴的眼鏡,是不是有竊聽功能啊?”
“你可真聰明!醫生必須實時監控,如果有意外就得停下來。”
“那冰箱里面的麥麗素也是故意的嗎?”
“那個不是,那個是嫂子自作主張怕你沒東西吃偷偷放進去的,我跟阿暖也嚇了一跳。”
“好了阿龍,我們出去吧,讓阿遠跟嫂子聊聊。”
大家就這樣走出了病房,世界又一次靜悄悄,而慧慧也坐到我身邊。
“這段時間嚇壞了吧?”
“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可是你每次昏迷之后,就又把之前的事全忘了。我真的非常怕,怕你就這樣循環著,再也記不起我。”
“傻瓜,如果我真的記不起你,那大不了我們重新認識一次。”
“噗,你少說胡說了。”
“我說真的,那晚我躲在綠化帶后面,第一眼看見你時,我就對你有了反應。”
“因為你好色咯。”
“不,因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