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地下青春(16)

16


這份保安的工作,我果真又是只干了一天,準確的說是一天零兩個小時。和阿明說過那句玩笑話以后,我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電影。三點半的時候,我和阿明一起出門,各自去上班。

我到了保安宿舍,換好衣服,跟著一個保安哥們兒來到了公司門口的空地上開例會。

開會時,公司的一個經理站在前面講話,我在后面一句也沒聽清,喊口號的時候我也跟著人家喊,可是剛喊了兩句就忘詞了,只好沉默。喊完口號,“三三七”拍手,我也沒有跟上節拍,拍了幾下就放下了。開完會解散時,又要拍手,我又沒拍,只是伸了伸手。其實我也想拍的,可是等我正要拍手的時候,其他人已經拍完了,我只好悻悻的放下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總是比別人慢那么一拍半拍,甚至是好幾拍。又想,自己是不是欠拍啊?想著想著又笑了。

開完大會,又開小會。在通往員工宿舍的那個通道里,我們七八個保安站成一排,保安隊長站在前面給我們訓話,說了些什么,我沒聽清,反正都是那一套廢話,沒什么用。我只看見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保安,對我說,“你,以后,哦不,從現在開始,你先跟著他,讓他帶你。”

我點點頭,隊長又沖我旁邊的保安說,“你暫時先帶著他,好好帶!”

那個保安側身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開完小會,我就跟著帶我的那個保安去了員工通道。他給了我一把掃把,讓我掃地,然后他又拿了兩把更大的掃把,和另一個保安去掃地了。掃完地后,吃了晚飯。



快5點鐘的時候,我們幾個上中班的保安又在員工通道集合,隊長給我們安排了一下任務就解散了。我和帶我的那個保安被安排在正門口,他讓我站在一邊,他站在另一邊。

我站在那兒,面對著傍晚的夕陽,站了一個小時,而他,時不時的就會跑出去指揮一下車。

因為我是新人,他就讓我只是站在門口,有客人來時,打個敬禮,說聲“您好,歡迎光臨!”有客人走時,也打個敬禮,說聲“您慢走,歡迎您再次光臨!”沒客人的時候,就只是站在那里,呆若木雞。

6點鐘,該換崗了,我和他又去了后門崗,這個崗位可以坐著,主要負責內部員工的進出以及外來人員的應聘。在后門崗坐了一個小時,又該去換大門口的崗位了,我就對帶我的那個保安哥們兒說,“我不去了。”

“咋了?”

“我不干了。”

“怎么,干了一天就不想干了?”

“嗯,不干了。”

“在這兒干保安,一天到晚也沒啥事兒,一個月還兩千多塊錢,挺不錯的。”

“我就是因為太閑了,所以才不干了。”

他無奈的點了點頭,帶著我去找隊長。

得知情況,隊長疑惑的問我,“怎么,不干了?是感覺太累還是怎么回事?”

我說,“我覺得我不太愛說話,可能干不好這個。”

隊長笑著說,“我以前也很不愛說話,不過后來慢慢鍛煉的也能說了,什么事都得鍛煉,我相信你也沒問題。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干,我也不會強留你。”

我點點頭,去了人事部。前天給我辦入職,昨天為我培訓的哥們兒問我,“怎么了?”

我說,“我不干了,來拿一下我的身份證。”

他似乎有點吃驚,“怎么,昨天才給你入職,今天就不干了?”

“可能,不合適吧。”

“怎么不合適?太累了嗎?”

“不是,就是覺得不舒服。”

“那要不給你換個別的崗位,你干不干?”

“算了吧。”

“算了吧?怎么叫算了吧?!”

“可能,因為,我現在,不想上班吧。”

“不想上班?那你想干嘛?”

我知道他要說什么,但我不想聽他說,就打斷他,“我的身份證你們什么時候可以給我?”

“哦,”他淡淡的說,“你上去把工服換了再下來拿吧。”

我去保安宿舍換了衣服,去人事部拿了我的身份證,然后就離開了。



回到阿明的小屋,歇了一會兒,去了網吧。看到阿峰在線,就發信息問他:在干嘛?

阿峰說:在家,你下班了?

我說:離了

阿峰發過來一串問號。

我說:太無聊了。

阿峰說:你餓死去!

我說:呵呵

阿峰說:隨便你吧!

我笑了笑,不再與他聊天。出了網吧,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忍不住在心里想了許多,想來想去就是兩個問題:

第一個,我這次來北京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

第二個,我接下來又該怎么走?

對于第一個問題,我沒什么好說的,因為我幾乎什么也沒干,做了三份工作,卻都只干了一天半天,一分錢沒掙到,反而花了不少的錢。對于第二個問題,我倒是想了許多,卻也沒想出個結果來。我想到了回家,想到了趕緊在北京找一份工作,甚至還想到了去流浪……



午夜過后,阿明回來,見我已在床上躺著了,就問我,“你下班這么早?”

我笑著說,“你猜?”

阿明眨眼一笑,“你不會是不干了吧?”

我大笑著說,“恭喜你,答對了!”

阿明也沒問我為什么不干,因為他都已經習慣了。我吃了一點阿明帶回來的零食,又閑聊了一陣便睡了。阿明看手機上的小說,不知看到了半夜幾點。這一睡,又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起來去買了一張大餅,回來和阿明一人吃了一半。然后我去了網吧,看了幾個視頻短片,抄了幾個招聘電話。

從網吧出來,我買了一份晚報,往回走時,迎面碰上了阿明,他只顧著看手機小說,若不是我故意擋住他的路,他可能都不會看到我,即便我擋了他的路,他也只是沖我笑了一笑,沒說一句話,便又一邊往前走一邊看他的小說了。

回到阿明的小屋,看剛買的報紙。這時阿峰打來電話,我接了,可是還沒說話線路就斷了。沒過一分鐘,阿峰又打了過來,我趕緊走出地下室,來到馬路邊上,摁了接聽鍵,問他,“干嘛啊?”

阿峰反問我,“你在哪兒呢?”

“阿明這里。”

“在那兒干什么?”

“看報紙。”

“看報紙?你沒去找活兒啊?”

“找啊,”我笑了,問他,“怎么,你沒上班嗎?”

“唉!他媽的,我也不干了!”

“你怎么也不干了?”

“你都不干了,我還干個鳥啊!”

他倒會說,把責任全推到了我的頭上。

沒過兩分鐘,我便看見阿峰在馬路對面走著,T恤短褲拖鞋,左胳膊夾著小被子,右手拎著碗筷。他看見我便朝我走來,到我跟前說,“中關村那邊有一家湘菜館,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隨口說,“行啊,你先把東西放回去吧。”

半個小時后,我和阿峰一起去了中關村,找到了那家湘菜館,但卻發現里面空空如也,門口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內部裝修,暫停營業。

我笑阿峰,“你哪兒來的消息啊?這么碰巧!”

阿峰撓撓頭,說,“去他媽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停業啊!”

往回走的路上,阿峰問我,“阿貓,你說你,怎么也不找份工作先干著?”

“我現在不想上班。”

“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啊?”

我沒有說話,心里想說“用不著你管!”他卻來了一句,“哎呀,我都懶得管你了!”

我冷笑了一下,心想:你以為你是誰啊!

不過我說出來的卻是,“你連你自個兒都管不好,還管這個管那個!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吧!”

然后,我們沉默著,各自回了各自的住處。



阿峰這個人,表面上看還挺不錯的,對人挺好,但是,怎么說呢,我總覺得他對人的好有些虛假的成分,或者說他表面上對人好,但實際上并不一定真的對人好。而且他對人的好,是要求回報的,比如,他為你付出三分好,他就會要求你回報七分,而他要求回報時特別理直氣壯。這種人,說實話,我很不喜歡,只是避不開的時候,只好隨便的應付一下。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我不想上班,吃什么喝什么啊?

我自己都有點擔心了。首先是我沒有工作。找了三份工作,都是只干了一天半天,一分錢也沒拿到。其次是沒錢。來北京時自帶的那些錢早已花光,借了幾百塊的外債也早已花光,二弟支援我的幾百塊,也花的差不多了,準確的說,還剩了16塊。還有就是不想上班,一上班就感覺很不舒服,連去找工作都有些怕了。

回到阿明的小屋,想了一陣兒,有點餓了,就出去買吃的。我花3塊錢買了10個饅頭,花4塊錢買了一袋辣條,當作我的晚餐和夜宵。回到小屋,一口氣便吃掉了5個饅頭,才算填飽了肚子。

午夜過后,阿明回來,我們啃饅頭,嚼辣條,喝冷水,對付了我們的夜宵,到兩三點鐘才睡去。醒來又是中午,我又去買了一張大餅,回來和阿明一人一半。飯后我去上網,看中了一份工作,打電話想問問那兒的工資待遇,但他們卻說讓我直接過去面談。我掛了電話,一點心思也沒有。

出了網吧,回到小屋,阿明已經去上班了,我四仰八叉的躺倒床上,聽著歌,茫然的望著天花板,直到天黑。天黑我也看不到,只是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估計天黑了吧。出去看了一下,天果然黑了,而且還下去了雨。雨不是很大,我冒雨去買我的晚餐,買了八個燒餅,我吃不完,剩下的,留作夜宵。

吃了三個燒餅,我很想給家里打個電話,告訴父母我又把工作辭了,卻又覺得沒臉開口,怎么好意思開口呢?來了一個多月,還沒找到工作,找到工作也不想干,怎么開口?我還想告訴父母我想回去,不想再待在北京了,但父母聽了又會怎么想呢?會不會說我不爭氣,動不動就往家跑?會不會心痛難過?不知怎么開口,也就沒打電話,可是,回家不回,我又想了許多。

如果我回去了,那就意味著我徹底放棄了在北京打工的機會,從此我也要像父輩們那樣去工地上打工干活兒。

其實,這也沒什么,我的好幾個小學同學不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嗎?人家能這樣過,難道我就不能這樣過嗎?如果回去了,與父母在一起的時間會多一些,為人子應盡的義務可以做的多一些。如果回去了,我也只能像村子里大多數的村民一樣去工地上賣力氣,養家糊口。

其實,在工地上打工,也不比在城市里打工掙得少,甚至還要多一些。我之所以不想走那條路,只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心重走父輩們走過的那條路!而且我常常有這樣的一種感覺,那就是:如果我回去了,那么我這一生就沒什么希望了,或者也可以說我的人生到此就結束了。

如果不回家,那我就必須趕緊找份工作。工作并不是找不到,而是這樣的工作掙錢不是很多,養活自己是可以,若要養家,就不成了。而男人,又總是肩負著養家糊口的責任。

從這幾年我在北京打工的經歷來看,打工一年,剩下的錢只有一萬塊左右,寄回家里父母都不好意思對外人開口。從這一點上講,我覺得我做的很差,真的很對不起自己的父母,還有自己的兄弟。

如果留在北京,我唯一的賭注,就是我的希望,我的夢!只是這個希望太渺茫,夢又太遙遠。

其實,回家還是不回家,只是一個選擇的問題,可是這個選擇卻會給我以后的人生道路造成很大的影響,所以,我不得不慎重的考慮這個問題。

想了好幾個小時,也沒做出最后的決定,只是,如果沒有決定回家,那就只能繼續留在北京了。



夜里,阿明下班回來,似乎挺高興,我就問,“怎么了,看你挺高興的?”

阿明笑著說,“今天幾號了?”

我看了看手機說,“14號啊。”說完又馬上意識到明天是15號,阿明該發工資了,就笑著說,“你快要解放了吧?”

“對啊,今天是我上的最后一個班。”

“那我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還不知道發多少呢!”

阿明似乎很高興,吃了兩個燒餅就去網吧上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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