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林走了以后,小屋里一下空了許多,晚上我和阿明躺在那張小床上,睡得還挺香,一睡睡到了11點多,這時阿峰來找我們,一進門就說,“你們兩個懶蛋,還不起床!”
阿明笑罵,“我他媽的真想一腳把你踹出去!”
阿峰站在門口,嬉笑著說,“你來啊,你來啊!”
阿明起身飛腿,“我踹死你!”當然沒揣著,因為阿峰已經退到了門外。玩鬧罷,阿明問,“你來干嘛?”
阿峰笑著說,“來看看你們啊,這么久沒來看你們了。”
我忽然想起他的工作,就問,“阿峰,你那個酒吧怎么樣?”
阿峰說,“還可以啊,管吃管住,一個月兩千,每天晚上六七點鐘上班,夜里兩點下班,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想都沒想,隨口就說,“不去了。”然后我拿起阿明的MP4,看“開心鬼”。阿峰也在旁邊一起看。我感覺和阿峰好像沒什么話說,就借看電影打發時間。阿峰倒挺識趣,看了不到三分鐘,就要走。我和阿明沒做任何挽留,就讓他走了。
阿峰走后,我出去買了點吃的,4個燒餅外加一些熟食涼菜,算是我和阿明的早餐,也是午餐。
飯后,阿明躺下玩起了手機游戲。我去了網吧,上了兩個小時網,什么也沒干。
午后三點,我從網吧回到了阿明的小屋。阿明已經上班去了。我發現我什么都不想干,什么也懶得做,就躺在床上看電影,一看就看到了天黑。餓了,就出去買吃的,回來的路上,忽然間就想,其實去阿峰上班的那個酒吧看看也不錯,就給他打電話,“你在你那個酒吧嗎?”
“在啊,怎么了?”
“沒事兒,我想過去看看,怎么走啊?”
阿峰笑了,“你要來啊?我正在辦離職呢!”
“你?你也不干了?”
“不干了,下班太晚了!”阿峰又說,“我昨天找了個保安的工作,試用期一千八,轉正后兩千二,你干不干?”
我想了想說,“去試試唄。”
“你不是不想干保安嗎?”
“無所謂了。”我無奈的說了這么一句。
“那好,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好。”說完我掛了電話。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我對阿峰這個人不太喜歡,甚至還有些討厭。
第二天早上9點我還在睡夢中時,聽見手機鈴響,迷迷糊糊之中,我摁了接聽鍵,“喂”了一句,就斷線了。我知道,這是因為我住的地下室的信號不好,時有時無,時強時弱。
原以為是阿峰打來的,一查號碼,是個陌生號碼,不過這個號碼似乎有些面熟,心想,可能是我找工作時給人家打過電話吧。于是趕緊起床,趿著拖鞋去了地下室門口,撥通了這個號碼。還真是我以前打過的一個電話,那天約好了要去面試,結果因為阿明的事沒有去成。沒想到人家說,那天沒有去面試,今天來個回訪電話。我覺得人家還挺有誠意的,便和他聊了10來分鐘,掛電話時,我說,“我下午再過去看一下。”
打完電話,我回屋又睡了。原本想睡到中午,可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午后兩點鐘了,我趕緊起床,吃了幾個燒餅,洗了洗頭,然后就乘公交去了那個飯店。
到哪兒已經是四點多了,給他們打電話,回說讓我直接過去。我到了人事部,談了半個小時,感覺他們給的工資有點低,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走的時候,我說我會考慮考慮,兩天之內給他答復。后來也沒給人家打電話,還是人家給我打的電話,問我,“考慮的怎么樣了?”
我很干脆的說,“哦,我不去了,我已經找到了別的工作。”
“哦,那祝你工作順利,再見!”
沒等我說再見,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我確實是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阿峰說的那份保安的工作。那天面試完往回走時,阿峰給我打電話,說他正在辦入職,讓我過去。我直接就過去了,簡單的談了一下工作情況便和阿峰一起辦了入職,還把身份證給了人家。
在北京,有許多用人單位都喜歡用押身份證的辦法來強迫外來務工人員,尤其是保安行業。記得我剛到北京時,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光是押身份證就押了一個多月,若不是我和另一個哥們兒一起去要,他們還不給。而且我們去要身份證的時候,跑了好幾個地方,走了很長的路。也因此,幾年來我一直都很討厭保安的工作,記得當初自己干了整整四個月,離開時還發誓說再也不干保安了。不成想四年后又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而且是稀里糊涂的就辦了入職。
晚上給家里打電話,打了好幾遍都沒有打通,想來是父母都在忙吧。于是就給母親發了一條信息:“我又找了一份工作。”
發完短信,我回到阿明的小屋,心里胡亂的想:上班的地方離阿明的小屋不遠,只有幾分鐘的路程,那我不如就暫時住在這里,等阿明回家以后看看有沒有錢續交房租,若資金允許,那我就繼續住在這里。阿明也說他還想續租,不過就是不知道回去后還會不會再來北京。其實,我也想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起碼要比住集體宿舍方便和自由許多,最重要的是,自己租房子有充足的私人空間,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得付出幾百塊錢的房租,父母知道了,又會說我亂花錢。不過,我覺得,為了自己的私人空間和自由發展,租個房子還是值得的,而且,若與阿明合租,費用也會便宜不少。
正這樣胡亂的想著,收到了一條短信,和我猜想的一樣,是母親發來的:“你好!我們的手機沖(充)電來,我們打麥子沒有袋(帶)手機。”
看著這樣的短信,我的心里有點心酸也有點溫暖,只有小學文化的母親常常會在短信中來這么幾個別字,但是意思我都懂。母親常說,她雖然不識多少字,但小學時的拼音學的還是不錯的,比上過高中的父親要強多了,父親發短信時常常找不準拼音字母,母親因此常常取笑父親,父親總是呵呵的笑。而且,母親每次給我們發信息,都顯得很正式,開頭總要加個“你好!”要不就是“兒子你好!”好像要以此來確認她是母親的身份一樣。
我猜的沒錯,因為我估摸著家里這幾天麥子也割得差不多了,父母好幾次都不接電話,應該就是在打麥子。看完短信,我走出地下室,到馬路邊上給母親打電話。這時已經快午夜12點了,母親說,“我們剛去打麥子,沒有帶手機。”
“麥子割完了嗎?”
“沒有,割了一半多,家里這幾天的天氣不好,就把割好的先打了。”
我把我的工作的事告訴了母親。母親說,“掙不掙錢把身體養好,還有你自己的事也該抓緊了。”
我說,“我知道了。你們在家也要多注意身體。”
父親接過電話,聲音很舒緩平靜的問我,“你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嗯,找了個保安的工作。”
父親還是很平靜的說,“保安就保安吧,不管干啥都要操心,盡量不要違反人家的規章制度,跟你們那些同事的關系也搞好一些。發了工資,能往家里打點就打點,留夠你花的就行。不能不花錢,也不能亂花錢。”
我笑著說,“我知道了。”
聊了有二十多分鐘,看見阿明回來了,便讓父母掛了電話。
阿明問我,“給誰打的?”
“家里。”
“不會你家里也讓你回去吧?”
“我家里要讓我回去,那到好了,我還巴不得呢。”
阿明輕嘆了一口氣,和我一起往地下室走。聽見阿明嘆氣,我也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我有種想要回家的沖動,我想回去幫父母收麥子,回去幫父母分擔繁重的體力勞動,可我卻回不去,這讓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情感上,我是特別想回去的,但在現實中,我卻又不得不留在北京。
過了一夜,早上8點,我從沉沉的夢中醒來,拖著疲憊的身軀去了不遠處的那個公司。去了先是培訓,其實就是看資料,熟悉一下公司的情況。早上沒來得及吃早飯,上午就只好挨餓。中午,我去買了一個飯盒,在員工食堂吃了一頓午飯,然后在保安宿舍的光板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迷迷糊糊的還睡著了,甚至還做了一個短短的美夢,夢見自己開著一輛超級跑車,在北京的三環上飛……
下午接著培訓,看了兩個小時資料后,人事部的一個哥們兒帶我去副總那里面試。那位副總穿著很正式的西裝,打著灰色斜紋領帶,戴著金邊小眼鏡,理著平頭,舒舒服服的坐在黑皮轉椅上,兩只手隨意地放在辦公桌上,右手還握著一支金色鋼筆。副總見我進去,挺直了身體,微笑著問我,“你什么時候來的?”
“昨天辦的入職。”我笑著回答。
“哦,來北京幾年了?”
“四年多。”
“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做過幾個月的保安,做過工廠的工人,還做過酒店的服務生。”
“哦,你以前做過保安,是什么原因不干了?”
“可能是因為工資太低了吧。”
“哦,那你覺得我們這兒的工資待遇怎么樣?”
“還行,可以接受。”
“可以接受是吧?那好,你就在這兒好好干,踏踏實實的,別亂花錢,到年底還能攢一萬多塊錢呢。”說完他又喊人事部的那個哥們兒,“小趙,你帶他去上崗吧。”
那個叫小趙的哥們兒把我帶給了保安隊長。保安隊長又把我分配給了保安班長,并對班長說,“好好帶!我看這小伙挺不錯的。”
班長笑著說,“放心吧,沒問題!”見隊長走了,班長又和我嬉笑著閑聊,說的還是這份工作各方面的好處。我只是笑著點頭,沒說幾句話。
傍晚五點鐘的時候,班長讓我下班,我就去打了卡,然后去食堂吃了飯,飯后換了衣服,離開了公司。我想去網吧上網,可走到網吧門口一摸口袋,竟然沒帶錢包!想是換衣服時落在了公司宿舍,于是趕緊跑回公司。幸好,在我換衣服的那張床上,我又找到了我的錢包。拿了錢包,我又去了網吧,可是網吧的收銀員問我要身份證時,我卻沒有,只好做罷。
回到小屋,我又看MP4里的電影,一直看到半夜阿明回來。阿明回來時和我閑聊,一直聊到了三四點鐘,才睡覺,因為我們都不用早起,且都是下午四點鐘上班。
由于睡的比較晚,我們一直睡到了中午12點都還沒有起。這時阿峰給我打電話,我迷迷糊糊的就接了,問,“誰啊?”
阿峰說,“我!你來不來吃飯?”
“我還沒起床呢。”
“你趕緊起來吃飯吧,不吃飯怎么能行呢!”
阿峰的話聽起來似乎是在關心我,但我知道他是話里有話,就問他,“怎么了?有啥事啊你?”
“沒啥事兒,我就是說,你應該來吃飯了吧。”
“說吧,什么事兒?”
“你趕緊過來吃飯吧,過來的時候給我帶一個飯盆兒和小勺。”
我很討厭這種人,總是打著關心別人的旗號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且再做這種事的時候還振振有詞,理直氣壯,真他媽的卑鄙!不過,討厭歸討厭,并不能直接對人說出來,于是我笑著對阿峰說,“我昨天買了個飯盆兒在宿舍放著,要不你先用我的吧。”
“哪個是你的啊?”
“碗柜上面第二層,那個不銹鋼飯盆兒。”
“哪個啊?”
我還想跟他說得更具體一點,但是線路突然斷了。地下室的信號就是這樣,說著說著就自動斷線了。
掛了電話,我睡不著了,反過來轉過去,就是睡不著,還把一旁的阿明給吵醒了。阿明問我,“怎么了?”
我說,“我想去吃飯,可又不想起床。”
“那你就接著睡唄。”阿明笑著說,“那個,他給你打電話,啥事兒?”
“還能有啥事,他想讓我過去吃飯,順便給他帶一個飯盆兒。”
“他怎么能這樣啊,自己不能買一個嗎?”
“我告訴他,讓他用我的飯盆兒,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沒有。”
“管他呢!怎么,你要去嗎?”
我從床上坐起來,說,“我得去吃飯,餓了。”然后就起床,出去了。出門走了不遠,看見阿峰低著頭走了過來,便問他,“你怎么了”
阿峰說,“沒怎么。你去干嗎?吃飯啊?”
“對啊,你吃了沒有?”
“沒有,你趕緊去吧,晚了就沒有了。”
“你怎么沒用我的飯盆兒啊?”
“我他媽的沒找到!”說完又說,“我先走了啊,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再過來。”他跟我擺了擺手,往他租住的房子那兒走去了。
我去了公司,吃了午飯。返回時買了四個燒餅和一桶礦泉水,帶回地下室給阿明吃。阿明還沒起,就在床上嘆口氣說,“唉!不想上班啊!真他媽的郁悶!”
“怎么了?”
“明知道上班也沒有工資,還要上,心里真不爽!”
我安慰他說,“不就是三天了嗎?很快就過去了。”
阿明怒笑,“白干啊!我一天也不想干!”
“可是你不干的話,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這正是讓我郁悶的地方啊!”
“要不,你學我,上一天班就離職。”
“你倒是痛快,可我已經干了半個月了啊!”
我開玩笑的說,“我這份保安的工作,還不知道能干多久呢,說不定又……”
還沒說完,阿明和我就都笑了出來。只是沒想到,我開玩笑說的這句話居然真的應驗了。
這是一部關于北漂的小長篇,寫于2013年春天。不勵志,不熱血,甚至談不上成長,只不過是我的青春時期的一些生活經歷。本不值得拿給人看,但在青春將逝之前,還是想著記寫下來,留作青春的紀念。 ? ? ? ? ? ? ? ? ? ? ? ? ? ? ? 安靜分享,感謝評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