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后終于去看了百鳥朝鳳。沒錯,一部因為制片人下跪火起來的電影。意外的,又是情理之中的,全場座無虛席。
在電影開場前,我完全不知道這部片子的內容。不可否認,方礪的下跪,是場蓄謀已久的戰爭。經由媒體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這樣一部文藝片究竟在講什么。
百鳥朝鳳是一首嗩吶曲子,只有德高望重,品德高尚之人在死后才能有資格享受這樣的送喪待遇。影片故事背景發生在1982年,陜北的農村,講了一個小孩童向當地有名的嗩吶匠拜師學藝,并最終接班,但由于時代變遷,十年間,嗩吶由受人尊敬的精神信仰變為不能養家糊口的過時玩意。老師傅和小徒弟兩輩人為了這份信仰拼活,不愿妥協。最終,老師傅肺癌晚期去世,小徒弟一個人繼續掙扎,結果怎樣,導演并沒有告訴我們。
它是專屬于農耕的,似乎早已被貼上農村的標簽
在看到這部片子講的是嗩吶的時候,我大概知道了為什么它叫好不叫座。對于許多人而言,嗩吶不僅是一個老物件,而且它似乎被貼上了專屬于農村的標簽。城市人離他太遠,而其次,就像焦三爺所說,這黃河邊上不能沒有嗩吶,他是專屬于農耕的,是屬于粗獷的北方,更可以說是屬于陜北的。試想想,南方的小橋流水如何又能承得起這份粗獷。嗩吶,天生就是與寬厚的天和廣袤的土融為一起的,這是一種室外文化。那種紅白喜事吹嗩吶的情景,在很多人的生活中是沒有的。但有幸,我知道它。
說起來,也有七八年沒聽過嗩吶的聲音了吧。在我印象中,談起嗩吶,就永遠離不開喪事。人生來世間,沒有鼓樂歡迎,反而死后,卻鑼鼓升天,喪事辦的場面,讓死者寬慰,也讓別人對生者敬畏。嗩吶聲起便是亡者入土之時,樂聲哀鳴,哭聲悲愴,這聲音帶入的是白色是灰色。即便婚娶吹嗩吶,也是在圓圓的墳前吹,告訴棺中人,家里來新人了。
農村人喜歡在紅白喜事時請喇叭班,一個團隊里有吹笙的,吹嗩吶,唱歌,演小品,唱戲的這幾個角色分工,但通常都是兼任。在我小的時候,小品是最受歡迎的節目。喜事唱好日子,憂事唱父親或母親,就這一唱十幾年。那個時候,聽喇叭的人很多,里三層外三層,通常都要提前搬板凳去占位子,主事方也以人來的多為榮,因為那是給了我們老X家面子。奶奶抱著孫女,爺爺帶著孫子,不管里頭是在哭亡人還是接新人,外面的大舞臺下都是其樂融融。
見不得人的行為和公開的表演方式本就是一對矛盾體
但不知是哪一個演員在舞臺上率先脫下了第一件衣服,喇叭班開始變味了。講黃段子的中年男女,跳脫衣舞的半老徐娘,低俗的音樂,粗鄙的對話,年輕的小伙子們朝著臺上吹口哨。他們是從隔壁村子趕來的,因為聽說這個班子昨天在另一家脫得很厲害。那些抽著黃山的大漢,露出滿嘴的黃牙,赤剌剌的盯著那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膚。圖個熱鬧成了最好的借口,當然,這場面,正經女孩家是不該去看的。
在電影中,嗩吶是被新事物——西洋樂器所取代的,而在現實的農村,嗩吶是被低俗歌舞表演所替代的。在90年代初,網絡初入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文化產業開始萌芽。世代受黃土高原狂風養育的淳樸百姓,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這陣改革之風。一群農民放棄了土地,丟下不離手的嗩吶,開始進城尋機會。那個時代,或許遍地真是黃金吧,市場經濟體制下,企業與個人有了更多的機遇,對于那些進城闖一闖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另一個天地。
2000年后,一批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起來了。農民的收入提高了,生活也變得豐富起來了。但受教育水平的低下,以及文化建設的不到位,使得經濟基礎遠超上層建筑的發展。這種低俗化的表演方式,就像是蛀蟲在那顆爛牙里攪和。這種見不得人的行為和公開的表演方式本就是一對矛盾體,但當這種偷窺欲變成一種公開的并且合群的行為時,一切又能夠合理化了。畢竟,臺下那群沒受過多少教育的人還是成功的在臺下找到了它的同類,那群和自己一樣有著小心思的人,現在不用擔心被人恥笑,畢竟你我都一樣。
最后導演沒有告訴我們黃河邊上的嗩吶是否還在,但我生活中的嗩吶似乎已經在消失了。或許對于看片子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傳統文化的遺失。但在我看來,畢竟焦三爺這種虔誠的嗩吶匠并不多,嗩吶它所承載的更多的還是土地與農耕,它的消失不止是文化的消逝,也是經濟結構的轉型,更是農民對于土地的態度的轉變。當土地于他們的重要度降低時,承載嗩吶的養料也就由此變得更加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