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ember 9th 2089
1
沒人知道那個小鬼是什么時候溜上車的。
除了大塊頭Pierre.
倫敦黑手黨二十多年前就解散了,那年冬天黨魁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了北諾森伯蘭郡一個陰暗的下水溝里。血從他的七竅中連綿不斷地流出來,后腦勺幾乎被砸成了碎片,而他身上那件價值連城的狼皮大衣不知被哪個幸運的流浪漢撿走了。
有人說是他那忠心耿耿的副手,惡犬Nicholas將他身上值錢的東西掠奪一空,帶著剩下的人去了1區(qū),卻正好趕上了戰(zhàn)爭。從那以后,倫敦黑手黨就死得一個也不剩。
只有Pierre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凜冬和戰(zhàn)爭殘酷地將他的兄弟從他身邊一個個奪走,最后只剩下了Nicholas和他自己。Nicholas凍得渾身發(fā)抖,還發(fā)著高燒,最后倒在了柏林遠郊的白樺林里。而Pierre靠著那件他瞞著所有人從黨魁身上扒下來的狼皮大衣挨過了冬天。
那個時候凡爾賽特勤兵團正值蒸蒸日上之際,雇傭兵們發(fā)現(xiàn)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凡爾賽人,就毫不猶豫地將他拉入了兵團的隊伍。
所以后來的那天晚上,當Pierre看到Nicholas精神抖擻地站在自己面前,還領著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的時候,恍惚間還以為這是死神為引他墜入地獄而設下的圈套。
多可笑。曾經讓全倫敦的富豪都聞風喪膽的惡犬Nicholas成了個伺候柏林貴族的管家。
這條看門惡犬如今已經不再鋒芒畢露了。他的來意并非咬斷Pierre的脖子,卻是為了將身邊的孩子托付給他這樣一個罪孽深重的叛徒。
“照顧好他,送他去不列顛。”
老管家的聲線和緩而謙恭。
“你知道我總會找到你的。”
剎那間兩道惡狠狠的眼神像利刃一般貫穿了Pierre的心理防線,他作為一名擁有十多年戰(zhàn)場經驗的兵團雇傭兵,就這樣被一個手無寸鐵的管家嚇破了膽。
而那個孩子,Hetzenauer家的長子,他擁有一雙和柏林的冬季同樣寒冷徹骨的眸子。那種不該屬于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少爺?shù)难凵瘢谟邢薜挠洃浿蠵ierre似乎只見過一次——
在那個幾乎奪走他一切的冬季,體力瀕臨極限之時,他隱約見到不遠處覆蓋著積雪的山坡上有一個灰蒙蒙的影子。
那匹狼就像個驕傲的獵手一樣盯著他,一動也不動。
2
Lorentz埋著頭,但他感覺得到那些時不時飄到自己身上的不友好的視線。他極其厭惡被人盯著看,現(xiàn)在卻沒有任何資格抱怨哪怕一句。
膝蓋上攤開的那本叔本華論道德與自由早已翻閱過無數(shù)遍了,但它是眼下唯一一處可以幫助Lorentz逃避困窘現(xiàn)狀的避難所。
他的雙眼停留在書頁上,其他感官卻像被強行放大了十倍,他嗅到身邊那個士兵身上刺鼻的槍油味,還有充斥著整輛車的蘇格蘭威士忌的味道;有時候他能聽見對面的人竊竊私語的內容——拜優(yōu)異的法語成績所賜——那些帶著濃郁不列顛口音的言論無一例外針對自己。
Hetzenauer家的大少爺從來坐不慣汽車,這種封閉的軍用越野車則更甚。哪怕Nicholas總是把車開得又緩又穩(wěn),也避免不了Lorentz一下車就吐個不停。
所以在忍受了四個半小時的精神緊繃和路途顛簸之后,聽到有人宣布停車扎營的消息,Lorentz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宣布了赦免的死刑犯。他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著從軍車上下來,雙腳剛一接觸地面就險些帶著自己的主人一起摔在地上。
他艱難地拖著自己的行李,隨便在公路一側找了塊石頭坐下,胃里越來越不祥的感受令他腦海中警鈴大作。
那名被稱為“大塊頭Pierre”的年長士官是這伙人的頭,他受Nicholas之托在從柏林到愛丁堡的一路上照顧好這位身材瘦小的大少爺。
Lorentz看了幾眼不遠處那七八個各自找地方休息的雇傭兵,并沒有馬上分辨出Pierre的身影,胃里的哀鳴又使他不得不低下頭去。
然而那群令人生厭的0區(qū)人似乎是不約而同地從Lorentz身上找到了樂子,其中幾個甚至開起了粗魯?shù)耐嫘Γo接著更多人爆發(fā)出了哄鬧的大笑聲。直到逼得Lorentz不得不抬頭怒視,笑聲才減弱了些。
“讓那個日耳曼小鬼來一起喝酒啊。”有人提議。
“得了吧。你看看他,離家太遠都開始想媽媽了。”另一個聲音扯著嗓子叫道。
又是一陣哄笑。
“誰去教他怎么開槍?會很好玩的。”
有人突然提議。
“看他那小身板,恐怕連扳機都扣不動吧?”
“這兒后坐力最小的槍都能夠他受的。”
士兵們高談闊論的方向傳來了酒瓶碰撞的聲音,就好像大家剛達成了某種共識。
Lorentz攥緊了拳頭,生理和心理上共同的不適感令他萬分痛苦。尤其是當他看到自己在這唯一的依靠——Pierre正埋著頭在電子地圖上圈圈點點而并沒注意到剛發(fā)生的一切的時候。
“交給我!”
一個從未出現(xiàn)在討論中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聽起來格外清脆,似乎屬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而非身經百戰(zhàn)的士兵。這使得Lorentz抬起了頭,一個他之前沒注意到的青年正一只手撐在車前蓋上,另一只手握著酒瓶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
“就讓他跟著我混吧。”青年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像是在表示友好。
他看起來甚至比Lorentz還要瘦一些,身上的軍裝大了一圈,顯得有幾分可笑。
“你小子還是省省吧。”一直沉默不語的機槍手擦拭著手里的AK47,臉色陰沉。“麻煩已經夠多了。”
“怎么了?”青年站起身子,Lorentz這才注意到他肩上掛著一把AW狙擊步槍——差不多到他胸口那么高。
“我正缺個專屬觀察手呢。”他說。
大家都被逗笑了,但是顯然沒有惡意。
機槍手還想再說什么,卻被Pierre用眼神攔住了。“那就盡好你的職責,David.”凡爾賽人對青年說道。
這算是批準嗎?就連Lorentz也有些好奇。
“那......我什么時候能得到......”被稱為David的青年眼睛更亮了。
“在你立下軍功之前,免談。”
“嗨?”
“嗨。”
Lorentz故意低下頭,不去看在自己身邊坐下的David.
“額......你是Lautner......Laughton......Laurence?你叫Laurence是吧!”
Lorentz翻了個白眼:“Lorentz.”
“哦!真對不起。”David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我是David,David Victom.”
“我知道。”
Lorentz冷淡的態(tài)度讓對話沒有辦法進行下去。心臟在他胸口跳得厲害,他擔心自己又一次毀了與陌生人的對話。
幸而David完全不把自己當陌生人。
“真是太好了,我正愁這地方沒人能跟我聊天呢。那些討厭的家伙,尤其是那個Yusuf,每天耍我尋樂子根本不能正常交流!我好歹也是隊里排第二的狙擊手——好吧雖然現(xiàn)在只有兩個狙擊手......”
“哦。”Lorentz試著讓自己看上去面無表情。
“啊......我是不是語速太快了?你能聽懂嗎?”
“嗯。”
“說真的,你為什么要到這來呢?”
Lorentz抬起頭,發(fā)現(xiàn)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狙擊手臉上滿是真誠。
“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Lorentz低聲回答,“我受夠了作為他們的附屬品活著。我父親讓我去讀金融然后接管企業(yè),這根本行不通。還有那套可笑的血統(tǒng)論——一派胡言。”
David聽得發(fā)愣。
“哇。”片刻之后他說。
“你法語說得真好。”
3
這支由0區(qū)政府雇傭兵組成的隊伍最終目的是為了取回戰(zhàn)爭期間遺落在1區(qū)的科技文件。據(jù)說那上面記載著0區(qū)最新的軍事武器,“D級軍用機器人”的研發(fā)企劃——Lorentz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聽人說過,0區(qū)軍隊的勝負成敗向來是由機械決定的。
軍團士兵們幾個月前突破那道由巨墻圍成的無政府地帶,依靠非法手段登了1區(qū)的土地。或者用Lorentz的話來說,這是德國的土地,德意志的領土
但他現(xiàn)在卻加入了侵略者的隊伍。
而原因很無奈,Hetzenauer家族幾乎是整個柏林金融體系的泰斗,他那個思想閉塞的父親有足夠的能力在所有機場、車站、碼頭追查自己兒子的蹤跡,只有非法手段能夠帶Lorentz順利地離開這里。
這條公路是唯一一條通往1區(qū)無政府地帶的陸上通道。幾年前這里還是1區(qū)抵抗0區(qū)軍隊的主戰(zhàn)場,現(xiàn)在已經沒有人煙了。人們只要沿著公路沖破那條警戒線,到墻另一邊去,就是無法之徒的樂土。任何一個區(qū)劃都有這么一片在政府管控之外的領域,那里歡迎來自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人,他們是沒有區(qū)籍的自由民,而且人人都能要了外來者的命。
“.......所以啊,就算那些警衛(wèi)笨得像掃地機器人,我們也得時刻防范墻那邊的暴民。來的時候我們還被一伙地頭蛇纏上了,浪費了不少時間。”
正在喋喋不休的是David Victim,Lorentz從小到大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倫敦人。他現(xiàn)在正趴在一個小土坡后邊,臉頰緊緊貼著瞄準鏡的邊緣,下巴抵在L96A1的槍身上,槍口指向公路盡頭的高墻。
Lorentz很想讓他閉嘴,但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他握著軍用望遠鏡趴在David身邊,十一月的寒風從他身體上方略過,但是來自身旁那名狙擊手的體溫令他幾乎感覺不到寒冷。
“Watcher.”David的語氣急轉直下。
Lorentz嘆了口氣把望遠鏡舉起來。
“目標10點鐘,距離172.8米,風速12米。”
那是一只蹦蹦跳跳的雪兔。
“目標確認。”David似乎興奮得在發(fā)抖。
“BANG!!”他突然間大叫了一聲,嚇了Lorentz一跳。再去看望遠鏡的時候,那只兔子已經不見了。
“看吧,lauz,咱們配合得多好!”David一把摟住Lorentz的肩膀,好像剛剛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等一下。”Lorentz將他的手推開,“你剛才叫我什么?”
“額.....lauz?”
“別這么叫我。”Lorentz果斷地白了他一眼。
離預計開始行動的深夜12點整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必須趁著高墻警衛(wèi)換班的時候快速安靜地進入無政府地帶,至于墻上那些監(jiān)控攝像頭,與擺設并無兩樣。
Lorentz趴得渾身生疼,他幾次想起身都被David阻止了。
“在實戰(zhàn)過程中你或是我只要動彈一下,咱們倆就都完了。不,是整支狙擊小隊都完了。”他這樣解釋。
Lorentz不知道這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家伙是怎么保持一動不動又說個不停的。他早已開始眼皮打戰(zhàn),如果不是David時不時的“默契度訓練”,他可能早已進入夢鄉(xiāng)。
不過在David延綿不斷的廢話之中,Lorentz倒是獲得了很多有意義的訊息。比如David是在福利院里被護士們養(yǎng)大的,比如他17歲那年由于撬了一個保險箱而被捕入獄,比如他趁著一次全城大停電逃了獄,比如......
“我很想要一把槍。”迷迷糊糊之中Lorentz聽到身邊傳來這樣一句話。
“嗯?”
“巴雷特M99b.....就是Raymond手里那把。”
Lorentz回過頭,借著月光他看見了那個部署在另一個山坡的資深狙擊手——Raymond手里的黑色狙擊槍在冰冷的光芒之中透著一股沉重而優(yōu)雅的美感。
Lorentz愣愣地望著那把槍,竟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目光。
“Pierre總是說,如果我能立下軍功就給我那把槍。但是,天哪,他甚至不讓我執(zhí)行那些能立下'軍功'的任務!咱們現(xiàn)在還趴在這鬼地方找野兔玩.......尤其那個Raymond還是個小氣鬼,我猜,這輩子我也摸不到M99b一下了......”
“你會的。”
Lorentz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這引來了David驚奇的目光。
“你.....是在鼓勵我?”
“你會得到它的。”
Lorentz自顧自說著。
4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從1區(qū)來的大少爺能挺過兵團三個月的訓練。
David記得自己同樣18歲的時候剛剛來到這支隸屬于政府的雇傭兵團。語言不通,再加上身材瘦小,最開始的那三個月他幾乎被折磨得散架。
聽說戰(zhàn)前那個叫法國的國家還存在的時候,軍團的士兵們在訓練過程中每晚都得聽著軍歌入睡——大塊頭Pierre給他唱過,那難聽程度幾乎不亞于醉漢哼出來的不成調的小曲兒。
感謝新社會,感謝0區(qū)。他時常這樣想。
不管是在過去還是現(xiàn)在,軍團始終恪守著接納任何人的信條。任何人,不管是殺人犯還是落魄的工薪族,如果希望拋棄舊身份洗牌重來,兵團會很樂意為他們提供這樣的機會。士兵們甚至被鼓勵為自己取一個新名字,從而徹底揮別過往,成為軍團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David曾經將自己的新名字列了滿滿一張A4紙,最后卻因為莫名其妙的舊日情懷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隱約記得有人告訴過自己,“David"的意思是"被愛著的"。這是個足夠好的名字了,他想。
但是他不認為那些拎著掃帚追著他到處跑,像看過街老鼠一樣盯著他互相咬耳朵的人們之中有誰愛過他。
倫敦的特勤軍團支部駐扎在蘇格蘭地區(qū)的愛丁堡郊外,雖然比不上全民皆兵的軍事要地凡爾賽,這里也還算是0區(qū)數(shù)一數(shù)二的練兵場。
有時候閑得無聊,David會靠在窗框邊上看那些新入伍的士兵們訓練——當然,主要是為了看他的觀察手Lorentz。Pierre有時候會來訓他幾句,但是這位高個子軍官對Lorentz的要求顯然要高得多。開始的那段時間幾乎每一天都是David把自己的搭檔扛進來的——同時他還得阻止這個倔強的1區(qū)小伙子支撐著癱軟的身體去和Pierre賭氣。這種事情時時刻刻都在上演。但是David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大塊頭Pierre一定要對Lorentz如此苛刻,為什么Lorentz一定要硬撐著跟Pierre置氣。
這使他對Lorentz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在兵團的四年時間過得如同飛出槍膛的子彈,有些東西潛移默化地變了,也有些東西沉淀了下來。
那期間為了更好地寫自己的《Lorentz觀察日記》,David隔三差五就向軍官們申請將自己調到Lorentz的寢室里。但是遲遲沒有得到答復。直到后來的一天,Lorentz唯一的室友出任務再也沒有回來,David才被告知得到了那個空床位。
于是那天David沒等天亮就跑到了那間小小的寢室,躡手躡腳地爬到上鋪靜候著。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睡夢中的Lorentz是那樣平靜,絲毫沒有平常拘謹警惕的樣子。他的睫毛時不時會微微顫動幾下,胸口緩慢而平穩(wěn)地起伏著,腦袋歪向一邊,露出柔軟而白皙的頸部皮膚......
然后他醒了,雙眼像慢動作那樣一點點睜開,正好看見上鋪床頭露出來的那半個腦袋。
David還在震驚當中說不出話來,一個枕頭已經夾攜著憤怒與呼呼的風聲砸在了他腦袋上。
這就是起床氣嗎?David想。
"你在干什么。"Lorentz的嗓音有點顫抖,還帶著剛剛清醒時特有的鼻音。
"我在看你呀,Lauz."
"別這么叫我。"
"我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David發(fā)覺自己說出的話已經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的眼睛真漂亮。"
于是那雙藍得如同冰川深處的眼睛閃動了一下,泛起了難以察覺的漣漪。
那時候人人都說Lorentz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怪胎"。有人這樣評價。
Lorentz本人幾乎從不理睬這樣的現(xiàn)象,他對那些隔三差五約架的新兵的印象從來都不好。
再說了,那些煩人的家伙隨時都有可能永遠從世界上消失,再也沒法令任何人產生煩惱。
但是David始終咽不下這口惡氣。
兵團的紀律如同鋼鐵一般強硬,卻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不怕被關禁閉的混蛋習慣在進餐的時候挑戰(zhàn)士官們的底線。
那個叫Sean的小子曾經是個小混混,他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在新兵中拉幫結派,卻只挑那些孤立無援的人欺負。
David和Lorentz就面臨著這樣的局面,有一次那些家伙趁著一名軍官不注意將Lorentz的食物全部倒在了地上,最后卻聯(lián)合起來誹謗說是Lorentz故意破壞紀律。那天David剛好在市區(qū)出外勤,回來之后到處找不到Lorentz的人影他才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Lorentz對于此事完全沒有反駁,任由那名軍官將自己關了禁閉。
那可是這名兢兢業(yè)業(yè)從不惹事的年輕狙擊手第一次被關禁閉!
David幾乎氣瘋了,他第二天早晨就沖到Sean面前將他的早餐掀到了地上。這種頭腦發(fā)熱的行徑自然只給他贏來了24小時的禁閉反省和八公里負重跑的懲罰。
但這只會令他的怒火越燒越旺。他想不明白那群軍官為什么看不到Lorentz的優(yōu)秀,哪怕在所有新兵中唯一一名做到過射擊成績滿分的就是Lorentz——就因為他從不打架從不說臟話每天讀叔本華嗎?
"就像一群初中小女孩吵架。"無處撒氣的David回到宿舍之后聽見樓梯的陰影里幽幽地傳來一個聲音。
是Raymond,那個性格陰郁又異常小氣的都柏林狙擊手。
"呵,說得真輕松。"David向他投去輕蔑的眼神,"這鬼地方簡直沒有秩序可言。"
"Rubbish."資深狙擊手揚起一邊的眉毛,"大部分問題都得用秩序之外的手段了結。"
David確信他也把這些話跟Lorentz說了。
大概一周之后,David又被指派參加一次模擬巷戰(zhàn)演習。他回來的時候,先是注意到不少士兵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湊近才看見了Sean和他的走狗們。
有的腦袋上纏著紗布,有的眼角留著淤青。
Lorentz離得遠遠的,但是顯然和這個情景脫不開干系。注意到David的時候他扭過頭來,用手腕擦了一把嘴角還沒干的血跡,眼里像燃著了一團火焰。
后來Lorentz被關禁閉了,但是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招惹過他。
"Watcher."
"目標1點鐘,距離778米,風速10米。"
"目標確認。"
槍聲響起,瞄準鏡里的叛軍首領瞬間化作了一攤血污。
"干得漂亮,Lauz."
Lorentz左手持槍,巴雷特M99b冰冷的槍身上反射著月光。
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和David的位置剛好對調——他們嚇跑了一只野兔。
"別這么叫我。"他勾起嘴角。
Lorentz能感覺到David身上的溫度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這令他格外安心。
"知道嗎。"David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早就覺得你和別人一點也不一樣。"
望遠鏡里的叛軍要塞燈火通明,持槍的外區(qū)人們亂作了一鍋粥,軍團突擊隊員很快便趁虛而入。
這場戰(zhàn)役已成定局。
"說吧。哪不一樣?"
"我不知道。"
Lorentz笑著嘆了口氣,暗自把疑問留在了心底。
July 2nd 2093
5
最近軍情五處有很多人在談論那個一夜成名的"王牌狙擊手"。
這個稱號源于一次未被批準的潛伏射擊,那發(fā)子彈從有效射擊范圍的五百米開外飛來,正中一名持槍暴徒的太陽穴。四名被俘特工獲救。后來軍方高層發(fā)現(xiàn),那名狙擊手作為雇傭兵在特勤兵團服役的四年間,已經完成了不下五百次堪稱完美的射擊——成績遠超0區(qū)成立以來任何一位小有名氣的狙擊手。
這件事傳開之后,辦公室里常年文件橫飛的情形得到了有效的改觀,一些真實度有待考證的流言也開始傳播。有人說那名王牌狙擊手最近剛被特種戰(zhàn)略局收歸麾下,還有人說他才二十歲出頭。
Laurence驚訝于總部的特工們消息竟然如此靈通的同時,不得不繼續(xù)習慣不列顛式標準英語的發(fā)音,順便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和新名字。
Laurence Barrett,這個名字是他和David加入MI5特種戰(zhàn)略局的頭一天David在喝酒的時候給他起的——"一瓶波本和半瓶威士忌發(fā)生的奇妙化學反應",他的搭檔是這樣解釋的。不過對于他來說都沒差,畢竟David從來都只是叫他"Lauz"。
Laurence知道這個名字早晚要被他這幫閑的要命還八卦得要死的特工同事與"0區(qū)的王牌狙擊手"掛起勾來。但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的信息有兩條:這位狙擊手實際上是個1區(qū)人,他能夠達成如此不可思議的成就全拜他那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所賜。
"想什么呢,dearie?"David把剛吃了一半的快餐外賣撂在桌上。
"哦,所以我又有了一個新名字?"Laurence從桌上的文件里抬起頭,"我記得上周我還是'sweety'."
"電視上搭檔之間都是這么稱呼的好嗎。"David坐到辦公桌上,"除了某個腦子里只有叔本華和戰(zhàn)前歷史的1區(qū)老古董。"
"謝謝你把我跟某個只知道喝酒和開槍的英國佬區(qū)分開來。"
"哦——Lauz我真喜歡你,你從頭到腳都像是個活在2050年以前的老書記員,還熱衷于觸犯現(xiàn)代法律。酷斃了。"
"那就把你的屁股從我桌子上挪開,kid."
Laurence故作惱火地瞪了David一眼,卻意外撇到了剛剛出現(xiàn)在門口的某個身影。
"上帝啊告訴我你們倆什么時候訂婚好嗎?"Hadia翻著白眼踏進辦公室,腳下的高跟鞋踏在復合橡膠的地板上發(fā)出脆響。
David瞬間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聽到了嗎,Lauz?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Swanson女士的眼睛——是的,沒錯,我們打算下個月就把婚結了。"
Laurence現(xiàn)在只想隨便抓起什么東西往那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家伙臉上扔過去。
"哦。那估計要讓你們倆掃興了。"前SAS高級軍官拉開一把辦公椅坐下。"過兩天有個任務指派給你,Victom,你一個人。整個MI5沒有第四個人需要知道這件事。"
"知道啦。"David不滿地叉起雙臂,"我還奇怪呢,又不是世界末日,能讓局長女士親自從倫敦跑過來的能是什么大事。"
"你給我嚴肅點,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樣發(fā)現(xiàn)機密任務變成全局人盡皆知的大新聞。"
"那就把這活交給別人咯。"
"如果不是局里其他人都有任務在身,這事本來就輪不到你。"Hadia的表情很復雜,"根本沒法指望本部那群書呆子能夠好好出趟外勤還不把命給丟了。"
接著她有意無意瞟了一眼Laurence.后者一直靜靜地聽他們說話,沒有提出任何疑問。
"那你們兩個......先把軍火流失的事調查清楚。至于你的任務細節(jié)......."她看著David,幾秒鐘后才接著說,"我們單獨談談。"
"真該死。"
Laurence聽見副駕駛座上的David開始抱怨。窗外已經全黑了,他看不清對方臉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真該死。"David又嘟噥了一聲。
"怎么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這家伙真討人厭。"
"當初喜歡我可是你自己說的。"Laurence咽了口唾沫。
"你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王牌狙擊手'的頭銜。"
"其實當個'王牌觀察手'也不錯。你說呢?"
"你有一雙比誰都好看的眼睛。"
"哦,謝謝。"
"還有,見鬼的,你現(xiàn)在個頭比我都高了這么多——你們德國佬都是吃激素長大的嗎?"
先是David自己繃不住"撲哧"地笑了起來,然后Laurence也笑了,他扭頭去看David,卻只注意到后者的領帶歪了。
這令他在之后的半個小時里都沒能專注地開車,一種抓心撓肝的想把那條領帶扶正的沖動席卷了他的大腦。強迫癥真的能要了人的命。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太完美的人了。"
David繞到車后面把后備箱打開,"有才華是好事,真的。我一直為你的優(yōu)秀感到開心。"
Laurence給手里的消聲手槍上子彈,同時聽見身后傳來組裝槍械的聲音。
"唯一的缺點——我總感覺離開了你我就什么都辦不成了。或許是和你待在一起太久了的緣故?"David從黑暗里走出來,把組裝完畢的巴雷特交到Laurence手里,又從自己的搭檔手中接過手槍。
"既是盔甲又是軟肋,這話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我覺得它用來描述你于我而言的地位再恰當不過了。"
Laurence扭頭往之前確定好的路線走,他不敢回頭去看David是什么表情,不光是由于那條令他痛苦不堪的領帶。
"我實在是太幸運了。幸運得我自己都....無所適從——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想說,Lauz,能遇到像你這么好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一股暖流在Laurence胸口橫沖直撞。一直以來封存在他心底的什么東西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幾欲噴涌而出。他為David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人突然之間變得如此細膩而不知所措,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遺憾像藤蔓一般扯住了他的嗓子。
"謝謝。"最后他只擠出了這么一個單詞
像是為了緩和低落下去的氣氛,David馬上換了個語氣:"干完這票一起去喝酒啊。"
這座位于愛丁堡的軍火庫是不列顛本島最重要的軍事要地之一。軍情五處從兩個月前開始就發(fā)現(xiàn)其中的開銷出現(xiàn)了明顯的異常——支出那一欄的數(shù)字遠遠超出了10區(qū)戰(zhàn)場真正接收到的軍火數(shù)量。
也就是說,其中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非法交易。
Laurence和David一直在調查這件事,他們花了一周時間比對0區(qū)與各區(qū)之間的交易往來數(shù)據(jù),將范圍縮小到2區(qū)和13區(qū)之后,就開始著手準備潛入軍火交易的現(xiàn)場一探究竟。
按理說他們一槍都不能開,打草驚蛇不是最終目的。于是Laurence負責從高處隱蔽偵查,David則負責尋找漏洞潛入設施內部。
Laurence在灌木掩映之間的狙擊點埋伏完畢。他的槍口在燈火通明的山間凹地里來回移動,最后固定在David身上。
"原定路線沒有問題,繼續(xù)前進。"他發(fā)出指令。
瞄準鏡里的David點了點頭,俯下身子從探照燈之外的陰影里鉆進基地一角的倉庫。
對他們來說,這將會是一次毫無難度的潛入任務。至于原因,全世界只有兩個人知道——Laurence擁有的特殊能力來自于他的眼睛。他只要足夠集中注意力,視線就能夠穿透水泥和合金等人工材料組成的建筑,并且能看見其后的敵人。
這也是為什么他能夠成為"王牌狙擊手"的重要原因。
"靠著墻邊走,11點鐘方向有個攝像頭。"
看著David悄無聲息地在倉庫里移動的身影,Laurence十分慶幸自己擁有這樣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的搭檔不受到傷害。
David快速地在倉庫里兜了一圈,似乎沒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證據(jù)。
"我要去另外一邊碰碰運氣。"耳機里傳來David帶著電磁波的聲音。
"馬上從后門出去,正門剛經過一隊巡邏兵。"
David躲開巡邏兵的視線,使用解碼器打開了另一座倉庫的側門。
"哇哦,這地方有不少有價值的東西......"耳機里的聲音帶著一點回聲,"軍用卡車.....裝甲車.......無人機.......仿生機器人!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I級的第一批次。"
"能找到交易記錄嗎?"
"我看看啊.....那堆箱子旁邊有臺電腦。我去試試能不能打開。"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輛開著大燈的越野車突然間出現(xiàn)在了基地的入口處。Laurence馬上轉移了觀察目標。車上下來了兩個男性,很快便有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前來迎接。那人的身材和動作在Laurence看來有幾分眼熟,但是礙于距離太遠,他辨認不出那人到底是誰。
然后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名中年男人正帶著兩個不速之客往David所在的那座倉庫走去。
"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有人過去了!"
David在電腦前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下意識關閉了電腦的電源鍵。
"見鬼......這兒根本沒有能躲人的地方!要不我混到那堆機器人之間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Laurence的腦海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念頭在反對這個主意。
"不,你躲到卡車底下,快!"
David沒有再搭話,非常配合地鉆進了最近的一輛軍用卡車的車底。
幾乎是與此同時,倉庫的電子大門緩緩地打開了。
Laurence看不見里面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就算他拼命集中注意力,也只能看得到邊上一動不動的David.他相信自己的搭檔此時一定緊張的很。
他閉上眼睛等待了片刻,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幾個人已經出來了,身后跟著一群源源不斷地往某輛卡車上運送貨物的士兵。
他趕緊把視線移向倉庫內部,發(fā)現(xiàn)David還待在原地的時候終于松了口氣。
"我趴在這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David的聲音發(fā)著抖。
"首先,那兩個家伙的口音.....是北美洲那邊的。其次,他們帶走了那批I級機器人,只留下了一半。多虧了你,不然我這輩子估計就撂這了。"
"所以我們得到的結論是......."Laurence大氣也不敢出,"是13區(qū)?他們只帶走了機器人嗎?"
"恐怕是這樣。這也能夠說清楚為什么開支單上的數(shù)字這么大了,軍用機器人可不便宜。而且,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從車底下鉆出來,"真的有必要跟上面如實匯報嗎?13區(qū)可不是咱們動得了的。"
"卑鄙的美國佬。"他們異口同聲。
July 4th 2093
6
"這可是你們倆最后一次一起喝酒的機會了,好好珍惜啊。"Hadia拎起啤酒瓶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說什么呢!"David大聲抗議,"真是惡毒的詛咒。"
"哦.....抱歉......"特種戰(zhàn)略局的局長眼神迷離地揮了揮手,"我這個人,最看不得有情人成不了眷屬了。你啊,別再惹事了......"
Laurence有些搞不清楚他們三個出來喝酒到底是為了什么原因,而且似乎只有他一頭霧水。不過很顯然,喝得最盡興的是Hadia.
"她已經醉得開始說胡話了!我叫輛車送她回去。"David說著就拉起Hadia準備往外走。
"我自己有腳!"局長憤怒地甩開他,自顧自往門的方向走去。
Laurence嘆了口氣。這都是為了給David送行嗎?他有些擔心那個所謂"秘密任務"的風險性。酒吧里吵得他幾乎不能安靜下來思考,再加上酒精的發(fā)散,他覺得自己很快也會跟Hadia沒什么兩樣了。
后來他和David在酒吧里坐了很久,直到那群瘋狂的球迷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沒動過地方。
其中有幾次Laurence想起任務報告還沒寫完,急著想走,卻無一例外被David拉住繼續(xù)喝酒。
后來他們倆和另外幾個醉漢打了一架,不知道是哪邊先動的手,但是最后雙方都掛了彩。Laurence很久沒有這樣打過架了,他嘴里有股血腥味,卻振奮得像在參加一場另類的嘉年華。后來兩方人似乎又握手言和了,還湊在一起喝了幾杯。但是酒吧老板的臉色并不好看,最后他們通通被趕出了門。
七月份的暖風對解酒并無積極作用,所以最后Laurence也不知道自己和David是怎么走回住處的。他們倆都醉得不行,一路上互相拖累著,而David滿嘴胡話顯然讓這個過程更加艱難了。
終于,Laurence聽到門在他身后重重地被摔上,左肩的重量也減輕了不少——David自顧自摔進了黑暗中。
客廳里沒什么家具,除了一大張用于任務分析的桌子和幾張沙發(fā)。他們中沒有人會做飯,所以廚房的位置也被空出來堆滿了武器和彈藥。正對面的是一面巨大而干凈的落地窗,透過它能看見沉沉睡去的城市。
Laurence靠在門邊上,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接著他聽見一陣衣物和地毯摩擦的聲音,David摸黑爬起來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空酒瓶掉到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透過極其有限的光線Laurence看得見David的眼睛正反射著微光。然后他的視線掃到了那條領帶——它居然還是歪的。于是他伸出手去,把它扶正。在完成這個動作之后,他停了幾秒鐘,陰差陽錯地把那條帶著體溫的領帶從David的領口拉了出來。
"連溫莎結都不會打。"
Laurence聽到自己的聲音像蒙在毛玻璃后面一樣模糊不清。
但是他手上的動作卻與說出來的話大相徑庭。他解開了那個十分湊合的結,最后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但是他接著就拽著那條松松垮垮的領帶令David離自己更近了些——現(xiàn)在太近了。
然后他感覺到David光滑的指腹撫上了自己的臉頰,一股濃烈的酒精氣息噴灑在他的口鼻之間。
他們的鼻尖碰在了一起。David突然間抓著他的領子粗暴地將他摁在墻上,順勢咬住了他的下唇。像是回報一般,Laurence用舌尖輕輕掠過搭檔的牙齦,隨即毫不費力地探入了對方滾燙的口腔。他們在黑暗之中爭奪著氧氣,一時之間空曠的客廳里只剩下了兩個人沉重的呼吸聲和黏膩的水聲。Laurence半閉著眼睛,他嘴里的血腥味被屬于另一個人的氣味稀釋了,直到后來他嘗到了一絲溫熱而咸澀的液體,才意識到那是David的眼淚。
他的搭檔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他們短暫地分開了幾秒鐘,沒等Laurence從David臉上找到合理的解釋,后者又第二次將舌頭伸進了他嘴里。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Laurence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板上。至于David,已經連影子都不見了。
身上整整齊齊的衣物證明昨天晚上他們沒有干任何出格的事情——如果那個實在算不上溫柔的吻也并不出格的話。
"我先走了。"
最后Laurence在沙發(fā)上找到了這樣一張潦草的紙條,皺巴巴的樣子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夜。
August 28th 2093
7 [Faded]
等待。
一個人在專心等待另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干什么事情都會感到心不在焉。
這段時間里Laurence總是無法阻止思緒飄得越來越遠——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該讓它們飄向哪里。Hadia沒有告訴過他David被派去了哪,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他也不可能打電話直接去問。于是他只能漫無目的地任由自己在每一場會議中走神,在每一次瞄準目標的時候想到那個奪走了他初吻的人。
他不由得猜想,David對他抱有這種隱秘的情感有多久了?然后他問自己,你對自己的搭檔抱有好感又有多久了?
Laurence想不起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忍不住想要多看David幾眼,只知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從一個午后陽光下的笑容開始。David笑起來的時候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偏不倚地從他的心頭擦過,引起一陣無法抑制的瘙癢。
但是,Laurence腦海里一直揮之不去的景象卻是David臉上劃過的淚滴。
那不可能,沒有什么事情能令David流淚,從來沒有。
是酒精造成的嗎?
時間一久,Laurence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了。他自我安慰般告訴自己,等David回來之后一切都能撥云見日,他們可以坐在辦公室里分享那個不再是秘密的任務,順便了解清楚彼此真實的內心想法。
到那時一切都會變好的。雖然時間漫長得仿佛每一秒都是一個世紀的長度,Laurence卻堅持令自己相信: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Everything will be fine.)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著這句話,直到腦海之中除了這句話之外別無他物。
他不明白自己正在為什么事情發(fā)慌。
后來消息終于來了,Laurence永遠記得那天,那是一個陰天,天上飄下來的小雨若有似無,空氣卻潮濕得令人呼吸不暢。
"Barrett."Hadia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
"有件事我必須要跟你談談。"
Laurence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事,好像又沒有。Hadia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愉快,這并不是好現(xiàn)象。于是Laurence勸自己相信是天氣狀況影響了她的心情。
但是當Hadia坐在他面前的時候,嘴里說出來的話和他無數(shù)遍猜測到又從腦海里抹去的內容一模一樣。
"Victom他......他死了。"
這句殘忍的話。
"我知道了。"
Laurence平靜地回答。他確信自己看起來非常平靜,但是沒過多久他的手就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不得不把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才勉強止住這股顫抖。
后來他們關于這件事聊到很晚——雖然只有Hadia一個人在說,而且Laurence基本沒有注意那些話的內容。
他隱約記得那位年輕的MI5高層躲閃的目光,還有她說了無數(shù)遍的"對不起"。
但是到最后也沒有一個字提及那個任務的具體內容。
甚至沒有告訴Laurence他的搭檔——他曾經的搭檔是否還留有全尸。
一切留給Laurence的感覺就好像一場電影,票上注明的是"喜劇",但是電影的結局卻是一個猝不及防的悲劇。
他好像仍然在等待什么,就像是坐在深海的牢籠之中等待永遠不會到達的那束陽光。
FIN.
POV:Laurence Barre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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