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紅樓女子最薄情,又怎堪將心傷透。
此身已然非我有,管他市井與王侯。
看著夜色漸漸暗淡,又是誰許下了一夜風流債,無論是誰,又與我何干,不過一夜逢場作戲,強笑裝歡。
窗外的月色似秋水一般,那蟾宮中的女子,也可曾寂寞難捱,紅塵中盡是垂涎美色之輩,為何偏讓她形只影單。
樓下舞姬自撥弦,清歌妙舞,惹紅行人眼,對誰她是水中蓮,不可攀,對誰她是籠中雀,任押玩。
關了窗,多少年,誰知背后的可憐,菱鏡中描摹的容顏,今夜又為誰謫落凡間,一場金風玉露的戲,又為誰上演。
窗影橫移紅燭淺,燃盡了唯有重剪,我就似那燭芯的火焰,如今越光芒,過后越蒼涼,過了時辰的早點,重溫也不過橫眉豎眼。
女兒家一張臉,值大人幾個錢,曾輕千金謀一笑,誰知金重情更淺,金子換來的宿醉,也不過日后偷偷垂淚。
丫環進來幫梳洗,描紅抹綠,羅裳華衣,手中的木梳是穿梭在發間的魚,菱鏡中的容顏已不復從前的自己,丹青如畫,眉眼含春,縱不語,也勾魂。
艷裝濃抹,酥胸難握,一笑可送山河。
桌上雙雙對對的杯盞,杯中搖曳的夢幻,映著那紅白相間的臉,那熟悉而陌生的滴滴點點,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禍水,什么是紅顏。
壺中的茶已經涼了過半,夜色尚淺,人聲漸喧,無頭的蒼蠅總是拍也拍不完,渺小的飛蛾總是飛向火焰。
新茶口生津,茶冷難入胃,一壺新芽,又合幾回溫,放冷的杯盞是年邁的家犬,只能賣給屠夫當早點,新茶終歸換舊茶。
想那時初落風塵,你們嘆的是我姿容絕世,我卻知你們死性難改,非是那天上白玉郎,卻是地府無常鬼,偷了今天的風流帳,明朝無情入人海。
花開之時掌中看,花落一地攆做塵,除了那寶玉,誰憐那黛玉,盡是紅塵錦衣郎,投了銀兩,入了洞房。
這青樓尋歡處,與那情字沒商量,歲歲夫妻尚且閣床恩斷,這尋花問柳之地,何談一夜金鑲玉,風流債兒你還不起。
入了風塵女子就似下了那十八層地獄的惡鬼,誰也救不回,若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風塵豈不比海更深百丈。
喚丫環提壺小酒,淺酌一口,火辣辣的滋味便上心頭,明知道今夜不是我能做主,便讓這麻木的身體跟著你走。
天涼那堪心涼,落花天氣,暗淡斜陽,青樓倚夢凝窗。有情竟似無情,花好月圓,嬌美容顏,伸手招客相憐。最是三更時候,寂賴霞光,好夢離去,輾轉低眼唏噓。
二、
曾是金屋富貴花,謫落凡塵百姓家。
飛來橫福非好事,多惹豺狼陰謀掐。
誰將眉黛比江山,秋水落盡實可憐,一字情思,萬般難解,是誰在畫中定格了誰的眉眼,又是誰將誰烙在心間。
你曾說我絕代芳華,豈世間之謫仙,窈窕嫵媚,真瑤臺之神女,卻不知你雄姿英發,劍眉星眼,我三寸芳心,盡落其間,只差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羨煞神仙。
日日夜夜,我以為自己得到了世間的一切,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間涌滿心田,幸福不再是云端,快樂就像鳥兒一樣不知疲倦,甜蜜的笑容從早晨掛到夜晚,傻傻的樣子難以遮掩,最思念最害怕你的蜜語甜言,那是我逃不出躲不開的編制夢幻。
終于等到了那一紙諾言,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黃昏的月兒勾著思念,思念在黑夜里無聲繾綣,。
小心翼翼的穿著火紅的嫁妝,喘著害怕與彷徨,進了那從不曾識的綠瓦與紅墻,從此進了另一座鎖著大門的牢房,滿心期待日后朝夕相處的時光,懷著初為人婦的憧憬與迷茫,你給我的幻想,讓我忘記了以往。
上天總是不讓人好景方長,想盡法子拆散鴛鴦,早上萬里無云,晚上電閃昆侖,晴天霹靂嚇煞人,邊關失守豺狼下,可憐黎民入水火。
前幾日尚且甜甜蜜蜜云雨瀟湘,這幾日便憂心忡忡滿山荒涼,你一心只關天下事,那管我飛蛾撲火失芳魂,你一夜春風豪情邁,那管我日后憔悴衣帶寬。
長亭白馬,瘦盡瓊花,獨對杯盞,淚水潺潺下。誰折柳,誰插花,終是流水落花兩天涯,邦國難定,胡狼犬馬,歲歲邊疆,染兩鬢霜華。
若你戰死沙場尸骨無人收,我也愿與你雙雙鎖上那無常勾,可若你進爵又封候,為何全無消息惹人憂,什么那千里山河,萬里平川,怎敵你眉間一抹笑顏;什么那北風寒,夜闌珊,怎忘你溫柔兩眉彎;終還是零落鴛鴦,負了紅顏,換了江山。
秋夜微涼,風穿薄裳,看窗外幾許月光,寸寸成霜。燈色昏黃,酒味難償,有誰記十里荷塘,點點斷腸。
忽聞樓下琵琶聲起,我便想起了那后庭之曲,若后庭曲是亡國聲,我愿一夜唱到明,山無陵,天地合,又怎敢與歲月蹉跎,韶光不與流年換,損了芳心,減了容顏,衣帶漸寬終不悔,癡情終付東流水。
一生總恨情絲苦,悱惻傳千古;明月照人最凄涼,午夜最中傷;桃花面色飾燭光,古鏡換滄桑;妝鏡臺前卸華裝,懶坐入帷帳;一聲嘆息氣短長,不覺已天亮。
三、
窗外月冷窗內寒,紅淚成灰人未眠,
最是人生凄涼地,反是繁華最可憐。
眉山岳,目碧波,柳腰難握,蘭氣輕呵,酥胸團霜雪,金蓮世偶得,杏唇更兼貝齒,芙蓉尚帶酒窩。
你笑我為了虛榮出賣靈魂,我笑你忙忙碌碌默默無聞,我用身體逢迎,你用血汗換取,我努力的睜開眼睛,只為多看一眼,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
平日里披著人皮模樣,此刻下流多么骯臟,世間多少白眼狼,眨眼便相忘,不過是燈紅酒綠的時光,又有誰敢想。
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卻不知你們一身銅臭,買的本就是逢場作戲,終歸曲散人零落,茶冷月如霜,相忘兩凄涼。
那銀河迢迢千里相隔,卻不知相逢之時信誓旦旦,一別之后一拍兩散,你在那頭風花雪月,我在這頭眠花醉柳,不是不想天長地久,只是過不了時間的考驗,經不起一日日的思念。
世間女子多薄命,更難為賢妻良母,今兒容顏姣好,他便奉做掌中寶,明兒葉落花飛,誰還記掌中溫存。
夜色漸深,月色醉人,錦衣男子,一鄭千金,海誓山盟,何必為真,不過是解了你一夜的欲望,斷了我多余的念想。
你幾度春風,忘了曾經,我欲拒還迎,心碎成冰,你說時光太過無情,帶走了所有思念,我說是塵世太過無情,帶走了所有眷戀。
你雄姿英發,我笑靨如花,你肯輕千金博一笑,我身不由己心成灰,彎了月玨,飲盡離恨。
一入風塵,多少時光,都送了春月秋霜,多少的喜樂悲傷,都沒了商量,日日戴著琥珀珠光,畫著嫵媚容裝,笑著對對雙雙,榻上鶯鶯嬌語,盡作鬼魅狐貍,葬了我的青春,送了你的努力,肥了那豬公鳩母,喜了那兇狗惡吏。
何年何月何日起,靈魂已經死去,這日日笑臉逢迎的不過是無常送你的好禮,收下了遲早還回去,那索命的鉤子可不認得你。
笑你不知深淺,一腳落入泥潭,終落得家破人亡兩不知,相對成咽實可憐,落了一地的悔恨,一輩子的香也燃不玩。
寒風卻,冰霜雪,相對無多言,句句化悲咽。十年想思不想見,一夕相思化風雪,終歸人已變,心亦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