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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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如夢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唐 崔護《題都城南莊》

柳拂煙塵,楊弄薄云,桃花笑春風。

長安都城,南莊郊外,風景如畫:云淡風輕,春色暖和了古道;紅肥綠瘦,新意熱鬧了山野。囀囀柳鶯如歌,青青芳草似畫。閑情在碧水青山上蜿蜒,逸致在田塍鄉道間交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依依楊柳,拂弄煙霞。

拐過清請溪流,穿過密密竹林,豁然開朗,桃源深處有人家。幾間茅舍,一彎籬笆,數枝桃花。你,就站在桃樹下。一個人就這樣靜靜的思念,偷偷的遐想,癡癡的微笑。

是誰移動三生石,是誰種下紅槿花?是誰打開前世柜,是誰揮墨天臺畫?不偏不倚,你就邂逅了他。

前年,他獨自一人,踏春而來。山重水復本無路,柳暗花明只因幾枝怒放的挑花。人面桃花,貌若煙霞。傳幾聲笑語,掬一瓢清水。嫣然一笑,淳樸描在春腮上;泉水甘洌,善良盛滿水瓢里。

去年,今日。此門。時空開的玩笑讓一人悵然歸去,讓一人獨自憔悴。柴扉素凈,他題詩一首,留下萬般柔情。如水的眸,如水的心;如畫的景,如畫的人。那年春天,詩和畫的顏色都染上了桃花。

今年,春天。又見清明。桃花依舊怒放,春色依舊深沉。你倚桃佇立,目含青山。那北歸的紫燕,可曾看見他來過的身影?那東流的清溪,可曾聽見他踏春的足音?

幸好,時間是童話,姍姍來遲的仍是那熟悉的身影。思也纏綿,夢也繾綣。桃花流水,恍若夢境。
是誰說,桃花開后還有桃花,春天過后還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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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解語花
“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葉白蓮數枝盛開,帝與貴戚宴賞焉。左右皆嘆羨久之,帝指貴妃示于左右曰:‘爭如我解語花?”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解語花》

忘憂草,解語花,世間煩惱幾時休?知音可覓在夢家。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你天生麗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貌若芙蓉;弄琵琶,音響清越;歌楚音,鳳鳴鶯啼;展輕舞,似柳絲拂水,婀娜輕柔;舞胡風,若天女散花,若隱若現。你精通音律,善歌善舞,后宮苑里那只白鸚鵡,可還有人教它唱歌說話?分王府中那枝紫玉笛,還有誰吹得它如詩如畫?

因為你傾國傾城,所以君王從此不早朝;因為你回眸一笑,所以六宮粉黛無顏色。因為無顏色,所以朝野多奸伶;因為不早朝,所以安史起兵亂。因為......所以.....

可是

何謂因為?何謂所以?為何不說是君王自亂其身?為何不說是六宮嫉妒成性?為何不說制度弊???為何不說歷史本身?將歷史的沉浮放在你的弱肩,這是誰對誰的含糊不清?

驪山下,華清池,歷經滄桑;扶風道,馬嵬坡,悠悠千年。

七月七日,還有誰在長生殿上演繹剎那芳華?清明時節,還有誰在小弄深巷清唱長恨如歌?還有誰在說小人得了志,還有誰在說女子誤了國?還有誰愿為比翼鳥,還有誰想作連理枝?

柳敬亭誤當了元帥,楊玉環沒落了唐朝。歷史轉身,便給平凡人開了偉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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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彼岸佳人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br> --《佛經》

三途河邊,有水忘川;接引之花, 曼珠沙華。

佛說彼岸,無生亦無死,無苦也無悲,無妄無奢,無欲無求,淡定悲苦便是極樂。而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無莖無葉,絢燦緋紅。

佛說,那是彼岸花。

當年,群魔西去,他不愿獨自升仙,執意相隨;當初,眾仙相邀,你淡淡一笑婉謝,愿入地界。是深情感動魔界,還是絕情澹泊西仙,一笑之際, 一念之間,你們就這樣,就這樣落入三途河邊。

春生球根,夏染綠葉,秋開緋紅,冬落無夜?;ㄩ_時不見葉,有葉子時不見花,伯勞與西燕。東飛西掠,縱不回頭,仍能一瞬相見;夕陽與明月,西沉東浮,縱不同升,仍能遙遙相望,而你們,花葉兩不相見,相念而生生相錯。相惜而世世相失。世間如白駒,有情難相會。生死輪回,奈何西天。

佛說,那是應劫。

你們笑,迦葉無悔。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冥冥地界,你們是忘川風景;落落西劫,你們是三生石碑。此岸花香,逝者如風,你喚起生前記憶;彼岸花香,一切重生,他漂白生前種種。一水之間,一花兩界。此岸,你花美如畫,給往生描畫淡定;彼岸,他花香如醉,讓來世注入信念。地界因你而不是地界,忘川有他而成了忘川。

誰說佛無情?誰在笑拈花?無情即有情,拈花即微笑。菩提本無樹,有的只是森林,靈魂可以休息的森林;明鏡亦非臺,塵埃多了便成為路,在心底筑起了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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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摽有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詩經《召南·摽有梅》

疏影橫斜,水面清淺,暗香浮動,月落黃昏。

庭院深深,靜竹淡梅,你扶欄而立,玉釵斜墜,月池中浮映出孤單的容顏;你低首不語,若有所思,清輝下折疊著寂寞的身影。輕嘆一聲,氣吐如蘭,你心似六月飛雪;清淚滑落,夜涼如水,你面如天山冰雕。獨守清輝,鴻雁寂寞?;仨煌?,你的目光暗淡了群芳。

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曾經,執手偕雙;曾經,海誓山盟,生死契闊。梅花開時,朵朵梅花畫滿你們與子偕老的誓言;梅子落時,粒粒梅子浸潤你們滄海桑田的盟約。山無棱,也要相守,哪怕生死相離;天地合,仍要同在,縱然人鬼殊途!

紅塵中,你應劫而來,情??嗌睿阋咽莻劾劾?;三界外,他渡難而去,大漠孤煙,他卻身埋黃沙。你情于他,已成回憶;此生于你,所寄無倚!你的哭聲撼動不了王孫貴族的欲望,你的淚水浸不軟征戰殺戮的劍戟。一將功成萬骨枯,他也成為其中一骨。

如今,還有誰是你知音,還有誰解你情懷?還有誰愛聽你吟唱,還有誰原為你徘徊?

今晚,清夜無邊,月落無塵,掩卷焚稿,你把相思寄給往生。就斟一杯,一杯忘川之水。若有來世,你愿再入輪回。將他與你,曾有的回憶沉淀杯底。來世,你脫胎為梅,他化骨為雪,天上人間,在群芳消盡時兩情相依。

從此,人間多了一枝不爭群芳的春,天地下了一場不愿流淚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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