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他還沒回到。

他去找牛了，牛前不久剛生了小牛，原本他只有一頭牛，現在又添了一頭與他作伴的牛，但一般不會特別長久，稍大一點，他就會將它賣掉，換成接下來幾個月的口糧。

小牛在棚里嗷嗷的叫喚著，牛棚上的稻草已經變得發黃，禾茅堆疊的很厚，陰雨天氣多，側邊有些已長上了霉菌，些許泛白。草棚依靠著一面墻，用鋤頭砸了差不多半個多月，差不多2米寬，弄的很平整，想著牛舒服了，他也就舒服了。他當時搭建的時候，不知去哪整了兩根石柱，差不多一樣高度，又去山上砍了竹子，就這樣把棚子搭了起來。

草是昨天割的，割的很多，足夠兩天的量，耷拉在草棚的橫桿子上，上邊掛著還有一對簸箕，里面有一雙手套，扁擔依靠在墻邊。平常他就是一手扶著扁擔，挑著他的簸箕，一手牽著牛，下地。

他沒有子女，只有一頭牛，平常去哪都是帶著他的牛，他和誰也不親，見他時總是樂呵呵的，總是喜歡坐在村口旁邊的小山坡上，牛在吃草，他似乎在等人。

有人說他年輕時干起活來很熱情積極，誰家有什么事都會去幫忙，不過要是現在瞧見了他的模樣，誰能想象的到呢。

他自己做了一個煙筒，不長，抓起一把玉米須點燃吸上幾口，鼻子里就輕輕冒出一股白煙來，皺紋已經爬滿了他的臉，胡子刮的不是很平整，煙能從不同的胡子中穿過，半白的胡子留下部分微煙的味道。他手上長滿了繭，牛繩也變得更加粗糙，以前分配的時候，他有分得了一塊地，但沒有去搭理，總是放任長草，最后在同村人的介紹下，租給了鄰村的人種莊稼，每年給他兩百塊。

他喜歡他的牛，就像他自己一樣，總是在山坡上一坐就是天黑，傍晚太陽下山的時候才把牛牽回牛棚。牛是花了大價錢買的，雖然貴了點，但是一眼就相中了，仿佛就之前認識似的，有靈性。

不在村口的時候，他喜歡把牛牽到一個農場旁的池塘邊上，讓牛喝水，和牛聊天，池邊一排的桉樹長的高大，繩子就套在某個從地上凸起的樹脈上，結實。

也是在那個池塘遇到過他喜歡的人。

有一天，他被派到農場干活，干完活時已經挺晚的了，但是想起來家里沒有柴火了，打算撿點柴火順路帶回家。這時，他看到一個女生滿臉憋紅，汗水不斷地從額頭冒出，手里簒著一股繩，繩的那頭正是一頭在池塘里半倚著的牛，怎么拉不動。

也許愛情就是這樣來得匆匆，晚霞映射在湖面，她扎著兩個小辮，穿著最樸素的衣服卻也掩蓋不住那般干凈、清澈的氣質。他幫她把牛拉出來，還教她對付牛的好辦法。女生被這個陽光可愛的大男生吸引住了，他也從她的口中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世界。

那一天，他輾轉難眠，都是她笑起來的樣子，迷迷糊糊地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在平常的日子里有了新的依寄。

他很快和女生相戀了，世間所有情誼也許都是在初發時小心翼翼，從而變得俞來熱烈，所有縫隙都無意忽略，所有遺憾都在戛然而止時最銘心。女生并不是村里人，終究她是要回到城里的，但是她說過會愿意為他留下來，但始終拗不過雙方家庭。女生承諾他，說服家里人之后會回來找他的，到時候他一定要去村口那邊等她。

就這樣，他等了三年。

后來才知道，女生在回去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再也回不來了。

介紹過幾個對象，也沒有合心意的，他原本想去看看世界，但是沒找到人陪他看了，他的心也就停留在了村子里。

他總是獨來獨往，倒不覺得孤獨，他喜歡哼著歌，這是女生教給她的，一字一句教的，他唱的很好，也許是五音不全吧，他唱歌沒有一首不跑調，唯獨這首是沒有跑調的。她教的東西，他從來都是用心去記的。

他的房子離牛棚很近，那天他本是不想把牛借出去的，正值秋種，忙不過來還是把牛借給了他人。也不曾想借牛的人將繩子給一個十歲的小娃娃臨時拿著，牛啊，稍微一抬起頭，怒氣沖沖的大眼眸子，就把人家嚇的不輕，娃娃哭哭桑桑地跑了家，牛也丟在了半路。

他順著路找牛，一直喊牛的名字，喊呀喊呀，遠處的牛聽到了也哞了兩聲，繩子繞在劍麻上好幾圈，纏在莖干上，無奈地等待著。

他找到了牛，他心里想呀，這可不能丟了，我們還得作很久的伴呢。

他走近了牛，給他解開了節扣，大眼睛里似乎閃爍了她的影子，他微微一笑，牽著牛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