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們都是害怕寂寞的人
鐘澤煒要去公司開董事會,他必須到場,答應中午回來陪錦心吃飯。再三叮囑,才稍微放心離開。他離開一小時,錦心也一個人開著車,也出門了。說要去散散心,仆人也就沒攔著。
董事會上,關于鐘澤煒的私事,自然也成了議題。鐘澤煒沒有想到,居然散播的這么快,家族里的人一定是故意的,否則,想要隱瞞一個事實,對鐘氏家族而言,是多么簡單不過的事情無論外人怎么說,他一樣還是咬緊不松口,這是他幸福的機會,怎能輕易地就此放手。
終于開完了,回到辦公室,這場會議的主要議題好像圍著他的私事,他非常不喜歡這樣子,一點空間都沒有。忙了一會,準備回家找錦心吃飯。剛走出辦公室,站在電梯口,接到錦心的電話,他想應該是來催他回家吃飯的。
電話那頭卻是沃德的聲音,沃德說錦心出車禍了,現在正在搶救。晴天霹靂一樣,搞不明白發生什么事,只想立刻飛奔到她的身邊。
手術室門口,幾個人都在那里等著,此刻的場景,記憶里好熟悉,那種害怕的感覺真的非常非常濃烈,他站在十幾米遠的地方愣了一會,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沃德立即來到他跟前,跟他匯報情況。他哪有什么心思聽什么匯報。
等待手術的過程,分秒都特別折磨人。呼吸顯得平靜無聲,內心卻浮浮沉沉。四個小時過后,燈熄了,醫生走出來,告訴他。
“我們盡力了。病人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呼吸了。”
這句話對鐘澤煒的刺激,絕對算得上重量傷害。他要怎么去相信,錦心真的離去了。就在他恍惚的時候,尸體出手術室里推出來,白色的床單蓋著,他一伸手死死地抓住,一步兩步走到躺著的人的跟前,輕輕地掀開白色床單,露出一張白色撞得變形的臉。他將尸體抱在懷里,就像當初抱著鐘媽一樣,他就是不信,這個人死了,拼命地搖,他覺得自己會把她搖醒,她們只是睡了。
沃德等人拉他,但是他就是不放手。
“她沒死,她沒死,你再救救她。你要什么我都給你。”語言錯亂的鐘澤煒,真的不知道怎么面臨這個處境。
“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真正的悲傷,是說不出來的,語言錯亂,也只是一種表達方式。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這么努力,想留的都留不住,心臟疼的就像小刀在割。
醫生還是強行將他拉走,尸體必須要進入太平間。沃德等人拉著他,看著推車離自己越來越遠,剛想感慨什么,鐘澤煒暈倒了。
趁著他暈倒的時間,家族人建議立即火化錦心,就像當初處理鐘媽尸體一樣。但沃德猶豫了,這樣子做,舊傷和新痛必定要折磨少爺一輩子,還有被懷疑的危險。還是等少爺醒了,讓他自己去簽署火化的協議。
當天夜里鐘澤煒就醒了,第二天早上,沃德來到他的房間,發現人不在床上,查監控也沒有看到人出去,整個醫院都翻遍了,就是沒有人見過鐘澤煒。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但沃德感覺他肯定還在醫院。Amy想到了太平間,醫生說進入太平間需要持卡進入,可能性不大。沃德看了一眼Amy,相互確定一下,跑去太平間。醫生用卡打開門,外間沒有,走向里間,一個人就這樣身穿單薄的襯衣,懷抱著一個凍硬的的尸體,坐在那里,臉部和頭發易被霜化,沃德和醫生趕緊上前拉開鐘澤煒和尸體,鐘澤煒此刻也被凍僵了,只有微落的呼吸,尸體剛拉開,他突然醒了,掙扎著想要再次抱起來,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掙扎幾下,又暈過去了。
等他再次醒來,錦心的尸體已經火化三天了。因為錦心并沒嫁給鐘澤煒,所以無法安息在鐘氏的墓地。他捧著骨灰盒,整日待在房間里,為什么才好一點的生活,再次淪落為地獄,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就算是他那里做的不好,懲罰他就好了,不要傷害他愛的人,太殘忍了。
沃德勸他還是今早將錦心入土為安。錦心的骨灰盒被爺爺接回去了。
我們都是害怕寂寞的人,我們都在尋找自己的緣分。
還是得活著回到那個家,這個家,又變成那個模樣。失去了心跳,失去了活躍,連呼吸聲都變大的地方,他究竟還是逃不脫這里。心理有多強大,也就有多脆落。擊敗的那一刻,一落千丈的墜落。
他又玩上了賽車,通過賽車,卻讓他認識一個人。一個及其兇殘又溫柔的人。
那人告訴他,想要徹底地逃出來,就必須先徹底地毀滅。他思考兩天,決定加入他們的組織。一個專門懲罰法外逍遙的權勢份子。鐘澤煒一想,這場游戲,有很高的期待值。錦心走后,沒有什么事情再次讓他心動的了,這件事他卻走心了。那就做吧。
4X4組織的領導者W是一個外國的特種兵,當然是早在多年了。組織的成員并不多,都是受過特種兵的訓練,或者自幼習武。鐘澤煒之所以會被W看中,因為他超高的智商,和及其穩重的心態。
各項訓練是少不了的,W給他制定三個月的訓練計劃,他向董事會請假三個月,說去法國度假,有什么重要的事,直接發他郵件,他晚上會去看郵箱。
那三個月,可以說過得充實又疲憊,神經高度緊繃,全身日夜疼痛,但W沒有給他休息的時間,每天休息的時間只有4個小時,他有時候還有處理公司的事,他總算體會到什么叫魔鬼訓練了。但成效還是有的,三個月之后,他的體能和格斗進步飛速,各種槍械都了如指掌,命里還有做神槍手的潛質。
大傷小傷布滿全身的他,裝作什么事都沒有一樣,三個月后現身董事會。
沃德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首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緊張事難免的,但一想到這個罪人之前害的五個家庭家破人亡,開槍也就沒什么好猶豫的。腦漿蹦到他臉上的時候,他被惡心到了,接著撤出現場。
為了慶祝他首次任務完美完成,4X4的成員要聚餐為他慶功。他沒有推遲,只是被問到家庭背景,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說,還是W替他打了圓場。W是知道的,也能體諒他不愿意說出來的苦衷。
他回到家,還是那個樣子,殺人這個游戲,他從來不曾想過,但現在卻玩的這么開心,入夜時分,他也在懷疑自己是否具有雙重人格。來不及想明白,天又亮了。
他去澳洲看賽車比賽,飛馳在跑道上也曾是他的夢想,但他注定不能擁有。那還有什么看頭,一個人走上街道,看著行人來來往往,天氣格外的炎熱,他心里的陰暗,就算站在火熱的太陽下,也無法驅散,而且還令人非常難受。
找個陰涼處,買一杯冰淇淋,戴上耳機,世界都與你無關,他竟一覺睡到天黑。餓醒了,起來找餐廳吃飯,卻看見一家中餐館,毫不猶豫地進去了。來的服務員一看就是中國人,卻用英語問候他,他說出中文來試探,果然如他所料,那個服務員是個中國女人。
“你也是中國人。”服務員問他。
鐘澤煒點點頭,又覺得哪里不對,“算是吧,在中國長大。”
他點了幾份菜,有一半都是錦心愛吃的,他看著菜,再抬頭看看玻璃墻外的夜色,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他的眼睛。一轉角就不見了。他愣神了片刻,還是放下碗筷,追上去,沒有人。
自言自語地回到座位上,剛拿起筷子,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一舉一動,都非常地像,他立即起身,拉住那個女孩的肩膀,看清正臉后,他猛地一下松手了,他這是見鬼了嗎。
女孩也望著他,“先生你沒事吧。”
聲音不對,錦心不是這個聲音。但人真的太像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像。
他抓住女孩的手。“錦心,我是小瑋,你不記得我?”
女孩想要掙脫,卻被他一把拉進懷里。
“你知道嗎,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保證,我再也不弄丟你了。”
餐廳的主管出來,讓人將鐘澤煒拉開。
“先生你好,請問你有什么事?”
鐘澤煒這次注意到,自己剛才的那個舉動,成了餐廳的關注的中心。再看看這個女孩,已經站在那群人的后面去了,面面相覷地看著他,一點都不認識他。
但是他怎么能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他指著錦心,問,“她叫什么名字?”
剛剛那個服務員站出來回答他,“她是我妹妹,叫小晴。”
妹妹,小晴,難道真的是自己認錯人了嗎?呵呵,錦心尸體他親自看到過,錦心的骨灰盒他也抱過,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何況爺爺在中國,就算錦心要離開自己,也一定不會一個人來這個陌生的地方。
“對不起,我想我認錯人了。抱歉。但她們實在太像了。”他付了飯錢,就走了。一個人走在街上,思念排山倒海地撲面而來,溫柔的晚風,你為什么帶不走我心中的痛。
回到英國,又是一段慢慢地時間,自己的生命就在這些虛無縹緲毫無興致中浪費虛度了。公司決定發展新的業務地區,他毫不猶豫地說出澳洲。為此他又出差去澳洲了,這是他第二次來澳洲。他沒想過再去那家餐廳,他怕自己會再次控制不住。
沃德想不明白,鐘澤煒為何點名要在澳洲,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為了防止擔心的事情發生,他也跟了過來。只是耍開他對鐘澤煒來說太簡單了,如果連人都耍不開,他憑什么只用一年時間就成了4X4副隊長。
忙完所有的公事,他去一家街邊的小吃店,吃燒烤。緣分這個東西就是這么奇妙,他光顧的那家小吃店,就是之前招待他的服務員娜姐開的。娜姐看到他,他看到娜姐,幾乎是同時。他知道因為上次的誤會,娜姐肯定有點不高興。
“你好,真巧。”
“你是?”誰知道娜姐完全不記得他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他之前在一家餐廳,錯認了你妹妹,你不記得了?”
娜姐想起來了,但絲毫不在意。
“我說,好像在那里見過你。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我這次從英國來,是公事。這不下班了嗎,就到唐人街轉轉,誰知道又轉到你這里了。你換工作啦。”
“沒有,這家店是我開的。”
“你開的,那你怎么還去餐廳打工啊。”
“多掙點外快嗎?在國外生活挺容易的。”
鐘澤煒點點頭。背井離鄉確實不容易,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你今天吃什么?”
鐘澤煒點了一大推,有的帶走,有的現吃。其實他就是想照顧娜姐的生意。
這是時間點,人也不多,娜姐就過來跟他說說話。
“小晴,真的跟你朋友長得很像嗎?”
“嗯,特別像。尤其是那個眼神。”鐘澤煒說著拿出錢包里錦心的照片,給娜姐看。
“天吶,怎么會這么像啊。”
鐘澤煒聳聳肩膀。接過錢包,小心收好。
“今天怎么沒看到她?”鐘澤煒在問小晴。
“她今天不舒服,在家休息呢。”娜姐若有所思地回答他。
接著又問,“小晴不會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鐘澤煒被這個突然的發問,問住了,但還是及時反應過來。
“不會的,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還沒找呢。怎么知道找不到。你剛剛說,你從哪里來。”
“英國。”
“小晴以前也跟我說過,她好像在英國生活過。”
“好像?她自己去沒去過,不知道嗎?”
“她失憶了。什么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自己姓什么,只記得自己在英國生活過。”
“我們兩都一樣。”
“你什么意思?”
“你沒照顧好自己的妹妹,我也沒照顧好自己的女孩。但你比我幸運,你妹妹至少還陪著你,而我又是一個人了。”
“小晴也不是我親妹妹,半年前,她就在這里乞討,我看她可憐,就把她領回來了。”
“她不是你親妹妹。”
“對啊,說不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雖然自己也希望小晴就是錦心,但是他曾經抱著錦心在太平間里,記憶還那么清楚,要怎么去相信。
“不可能的。錦心她,出車禍,已經不在了。我”
“這樣啊,對不起啊。可能真的搞錯了,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沒關系。她在我心里。”鐘澤煒拍著自己的胸脯。
“嗯嗯,親手埋掉自己的最愛的人痛苦,我也經歷過。”
“我沒有親手,我醒來后,她就被火化了。我就像在太平間抱著她的尸體一樣,在家抱著她的骨灰盒,那段日子,真是暗無天日。
“都會過去的,活著的人,要好好替走了的人看世界。”
遇到相同經歷的人,能互相交流自己的切身感受,再大的傷痛都會過去的。
他回到英國后,腦子卻反復出現娜姐說的那句話,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其實自己也并沒有親眼看著錦心火化,那憑什么認為那骨灰就是錦心的呢。仔細想想,他在太平間抱著的尸體和他在手術門口看到的尸體似乎也不太像,當時沒注意仔細看清楚,現在回想起來記憶特別模糊,心里突然就不確定了。
他秘密派人去中國,從錦心墓里取出些骨灰做鑒定。骨灰鑒定難度非常大,但這是唯一的希望,說什么也不能放棄,還不能被沃德察覺。技術人員一次一次地告訴他鑒定失敗的結果,于是他決定主動出擊,而不是等著證據找到了才去問罪。他吩咐技術人員繼續從骨灰中提取DNA,也吩咐他們做份假的對比資料。
他把沃德叫到辦公室。
“沃德,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少爺,你需要我做什么。”
“別緊張啊,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地突然有個感覺。”
“少爺感覺到什么?”
“我感覺,錦心,好像沒死。”他說出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沃德的表情,他也如愿地撲捉到他想要的表情。沃德心理素質高,恐慌地表情只維持幾秒鐘。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太想她了。少爺,我不希望看到你一直陷入在這件事情里面。”
鐘澤煒裝作很痛苦,像著了心魔一樣的感覺。
“是啊,你親手送錦心去火化的,我怎么能懷疑你呢。”他話鋒一轉。用著及其反諷的語氣,再繼續試探沃德。
“少爺,你。”
“你還要繼續騙我,還要騙多久?”他拿起文件夾,摔在沃德的面前。沃德沒有打開看。
“少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極力想掩飾。
“我問你,錦心真的死了嗎?”沃德抬頭和他目光相撞,又趕緊避開。
“你看著我,告訴我,她死了嗎?”鐘澤煒看到沃德的表情,不用什么DNA確認了,他心中的疑問已經解開了。
“你們是不是特別無聊,才用一個死人來耍我。我在你們眼里到底是什么,錦心在你們眼里又是什么。你這樣玩弄別人,是不是特別有自豪感。”
鐘澤煒調整下呼吸。
“我給你最后的機會,告訴我,你把錦心送到哪里去了?”
“少爺,那樣的女人不值得你這樣。你何必陷在這個漩渦里......”
“我問你,錦心現在在哪里?”
鐘澤煒怒怒地盯著沃德的眼睛,沃德一點都不回避他的憤怒,他生氣是應該的,總比他一直壓抑著好。
“對不起,少爺。”
又是這句話,鐘媽走后,沃德也跟他說過這句話,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好像自己的多么地無理取鬧,不可理喻。
“你真的不肯說?”
“少爺。”沃德低著頭不說話了。
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幾年對自己的關心愛護,都是誠心的,他相信,但為什么,這個人好像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有時候覺得,這個人是真心為他好的,有時候又覺得他這個人心里家族的利益。愛不起來,恨不起來。
所以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卻如此決絕地不珍惜。要怎么原諒他。
“你滾,我現在宣布,你被開除了。”鐘澤煒走到他面前,“我想,我有這個權利吧。”說完急忙離開辦公室,讓秘書訂一張去澳洲的機票,幫他安排澳洲的接機事宜,他一刻不想耽擱,他要立刻見到她。
剛剛落地澳洲,走出機場大門,他一個人開車飛走了。留下一群人的相互對望,又進去接機。
他飛馳在路上,完全顧不上路況,超速就超速,追捕就追捕,他只想立刻抓住女孩的手,再也不放開。
一個十字路口,一輛貨車就出現了,他立馬剎車,但是避免不了相撞,他本能性地雙手抱頭。然而另一輛車一直沖到他的前面,替他當下那部貨車。他想下車去看,一想到錦心,一踩油門,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