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川北舊事》不算是小說,只是以石頭的視角和片段式情節來反映川北的民俗風情以及80、90后的兒時記憶。
每逢陽歷三、六、九是趕場的日子,各山五道的人都會到街上趕場。賣自家存下的雞蛋、花生、臘肉等;賣完后,就著賣貨的錢買點小零小碎。
山里人起的早,天剛麻麻亮,石頭媽就在灶頭上忙活開了。石頭曉得要去趕場,也不敢睡懶覺,早早的就洗了臉等著石頭媽煮面條。
“媽,我吃不完!”石頭想著街上的吃食,看著碗里的面條,一橫心,把面條夾了兩箸子到石頭媽碗里。
“你吃這點,等會餓了咋辦?”石頭媽泡菜還夾在箸子上,不由疑惑的看著石頭。
“夠了!夠了!”石頭怕被石頭媽看穿,連連搭話。
“反正到了街上不得給你買吃的!”這些小伎倆石頭媽還是清楚,早有了預算,也就由得他。
吃飯刷碗洗鍋,一攤子忙下來,太陽也從山后頭翻過山梁了。
“媽,媽,我去喂雞和豬,你快些鎖門。”石頭看著日頭漸高,急了,主動幫著石頭媽忙活。
石頭媽笑笑,沒說啥,手上加快了速度,把花生口袋裝到背篼上,就忙活著鎖門。
“石頭,雞蛋你提在手里,不準打爛了!”石頭媽給石頭派了任務。
“打不爛。”
石頭喂完牲畜,接過雞蛋蹦蹦跳跳地就往院壩坎下走。石頭媽背著背篼跟在后頭,彎腰駝背的像個老婆婆,幾十斤的花生在這個山里女人的背上算不得啥,腰桿老早就給壓彎了。
“回去!花狗!”家里沒有人看門,石頭媽有些不放心,使喚花狗回去。
花狗一會竄到石頭面前,一會竄到石頭媽腳邊,一會滾進草里,沾一身露水。
“遭瘟的,回去看門!”石頭媽發起狠來,撿起石頭打花狗。
花狗倒也不跟著跑了,四腳站在院壩坎上,準備隨時跟著主人去趕場。
“花狗,回去!不然,街上的人把你殺了吃肉!”石頭不忍心打花狗。
花狗聽得懂似得,搖搖尾巴,慢慢悠悠的躺下,靜靜地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主人慢慢走遠。
“媽,老漢兒好久回來!”
“不曉得,估計臘月間去了!”
“媽,太原有好遠?”
“我又沒去過,我哪里曉得!”
“媽,媽,你說打工好耍不?”
“好耍!”石頭媽沒好氣的有一句沒一句和石頭應答。
石頭家到街上,要先從山上走小路,大路倒是有,繞的遠些。山里人愿意走路,一來近些,二來沒有車坐,這路被踩得草木不生,光禿禿的。
河邊碼頭已經人擠人、人挨人了,隔著這兩百來米的河,就只有等著坐船,一來一回得一個小時,所以這時候碼頭上到處都是等船的人。
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石頭媽也得往熟人堆里鉆,遇見親戚少不得要擺擺龍門陣,石頭跟在后頭,不迭聲的叫人。
“石頭,你抱得啥子?拿來給我看看。”熟識的親戚少不得逗逗石頭。
“雞蛋,有啥子好看的嘛!”
“看看又不得少一個!”
“我媽說,打爛一個,下回就不帶我趕場了!”
“哈哈哈!”把這些碰的一鼻子灰的親戚朋友些惹得哈哈大笑,也就不再關注他了。
上船不管,下船交錢,按人頭數,老少不論,兩塊錢,一個都跑不了。
賣完雞蛋花生,也到晌午了,石頭難得守在石頭媽身邊一上午。倒不是石頭不想耍,只是人生地不熟又沒得同學朋友,耍也耍不起來;再一個,大人往常嚇唬孩子說街上有人販子,不聽話的娃兒,要抓去吃肉,石頭也怕。
“咕咕”早上石頭沒吃幾口面,這時候五臟廟開始鬧起來了。
“石頭,吃不吃餅子?”石頭媽看著東西賣了,時候也不早了,又心疼兒子便問。
“媽,不餓!先去給老漢兒打電話!”石頭是有想要的吃食了。
電話只有供銷社才讓人用。
供銷社占著從河邊上來主街和川陜國道的十字路口,是街上的黃金口岸。打電話的人有點多,十幾個人排起列子在等,石頭媽趕緊排在最后,不然待會說不定人更多。
“石頭,等會說少說幾句!”石頭媽吩咐。
“媽,我就問老漢兒身體好不好,累不累,啥時候回來就行了,剩下的你來說。”石頭答道。
“行。”
前面人走得快,電話費貴,把錢浪費在說話上還不如打斤醬油來的實在。
很快便輪到石頭和石頭媽了。
石頭媽拿起話筒,一下子就慌亂了,沒使過電話,剛剛又忘了看前頭人咋弄,這回要出洋相了。
石頭媽攥著話筒,慌手慌腳不曉得做啥子,看得石頭心急。
“按電話號碼!”石頭說。
石頭媽這才想起,趕忙手伸進衣服兜里找寫電話的紙。
“135xxxx2678,媽,你按嘛!”沒等石頭媽找到,石頭先把電話號碼背出來了。
“喂,平娃子哇?我石頭媽,找……”石頭媽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電話那頭在喊石頭爸爸。
“石頭老漢兒,身體還好不?哦,家頭好,你莫要擔心……上班累不累……”石頭媽和石頭爸這大半年來好不容易搭上話,家常就擺開了。
石頭一聽說了這么久,還沒提到自己,以為自己媽把自己忘了,連忙拉拉石頭媽的衣裳。
“哦,石頭給你說幾句!”石頭媽看了眼石頭,把話筒轉給石頭。
電話放在柜臺上,柜臺比石頭還高一個腦殼,石頭只得踮起腳和石頭爸通話。
“喂,老漢兒……”石頭本來想問老漢兒身體好不好、累不累、什么時候回來、回來要給幾塊零花錢,到了這時候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呆呆拿著電話站在那里。
“嗯,我曉得。”不知道石頭爸說什么,只聽得石頭“嗯,哦”的應答。
“他老漢兒,沒得啥事,就掛了嘛!電話費貴的很!”石頭媽看著石頭也沒說上兩句像樣的話,就奪過話筒,準備結束。
“對咯,三哥屋頭老大臘月初十結婚,看時間趕得上不?你不回來,別個要說閑話!”
“哦?你寄錢了啊……要得,那過幾天取,正好要買種子化肥……那你注意身體!”石頭媽匆匆結束了電話。
下一季種子化肥錢有了,心里的石頭也落地了。
順便在供銷社買些油鹽醬醋和家用物品,一共三十七塊錢。石頭媽算算除去船錢,賣東西的錢還有剩,“石頭,餓沒有?”
“有點。”石頭扭扭捏捏的在為剛才沒好好跟石頭爸說話難過。
“你要吃啥?”石頭媽心情好的跟天上的日頭一樣燦爛。
“涼面。”石頭答道。
供銷社隔壁就是小館子,賣些涼面米粉。
川北的涼面和別處的不同,像陜西的涼皮,但又不同于涼皮。川北涼面用米磨成漿,倒入籠屜里,蕩開,再蒸上幾分鐘就行。想吃熱的,取出來就切成一厘米寬的條條,再拌上醬油、醋、辣椒油和蒜水就可以吃了;想吃冷的,晾冷再切,依樣拌上,味道巴適的很。
石頭雖沒吃上過幾回,但總是饞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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