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節(jié)回顧:【成長】黑白(23)
爬山
夏墨找到蘇白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坐在廣場高處的臺階上,一個人靜靜的看著下面熱鬧的人群發(fā)愣。她身后是肅穆恢宏的古城墻。
夏墨以前覺得蘇白是個很難看懂的人,她很有想法,但卻很少真正敞開心扉的跟別人交流;她表面上總是笑嘻嘻的,一副輕松無所謂的樣子,但偶爾也會不小心露出內(nèi)心驕傲、敏感的一面;她待人真誠,但是夏墨有時候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喜歡自己。
可是這一刻,夏墨卻清晰的看到了一個孤獨(dú)無助的蘇白。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呆在高高的頂尖,離那些熱鬧歡樂的人群是那樣的遙遠(yuǎn)。太陽已經(jīng)西沉,天色將暗未暗,蘇白小小的的身影像一只迷了路找不到歸巢的鳥兒。
夏墨眼睛不由得濕潤了一下,心頭瞬間涌上無數(shù)心緒。春天來了,人們好像都從寒冬里活了過來,變得騷動起來。
夏墨盡量讓自己顯得開心一點(diǎn),他挨著蘇白坐下來,把手里拎著的酒放在地上。
“來的時候隨便買的,感覺你應(yīng)該想喝。”
蘇白卻淡淡的搖搖頭:“今天倒不想喝酒,你陪我坐會兒吧。”
夜色將濃,行人漸少,喧聲正稀,華燈初上,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好像能夠聽見彼此的心跳聲。蘇白的眼神縹緲,不知看向何處,陪在她身邊是夏墨此刻唯一能夠做的事。因?yàn)楣ぷ鞯脑颍哪舜蚪坏篮苡幸惶祝撬麉s不太會安慰女生,尤其是這種狀態(tài)的蘇白。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也不喝酒。她坐在這里,神思卻不在這里。
夜色深重,冷風(fēng)起了,夏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走吧。”蘇白站起身,輕輕的說。
就這樣吧,都結(jié)束了。她想。
第二天一早,蘇白就被夏墨拉著爬山去了。春日的清晨,天氣還殘留著些許寒意,蘇白穿著一件長至膝蓋的羽絨服,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夏墨一路上拉著她,撥開沿途橫生的枝丫,踩斷匍匐的藤條,拔起叢生的雜草,搬開絆腳的亂石。他們身后,竟然出現(xiàn)了一條被人踏出的平坦的小路。
爬了半日,兩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便靠在旁邊的大石頭上歇腳。蘇白也不冷了,剛要脫了羽絨服,夏墨攔住她:“一會兒等太陽出來你再脫。”
蘇白聽著這話感覺似乎有點(diǎn)奇怪的,不禁好笑,夏墨問道:“你笑什么?”
蘇白說:“剛剛我看你手好像劃傷了,給我看看吧。”
夏墨的手掌剛才被樹枝劃破了一個小口子,他并沒有聲張,沒想到蘇白卻眼尖看見了。她從隨身的背包里拿了水沖洗一下,然后用創(chuàng)可貼給他包好。
小憩片刻之后,兩個人有一次出發(fā)。剛開始的時候蘇白還有閑心,顧得上四處優(yōu)哉悠哉的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后來慢慢的開始吃力,只聽到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聲,便沒有那么多的精力了。再后來,‘爬’已經(jīng)變成一個機(jī)械的動作,腦子徹底的廢掉。
兩個人足足用了兩個小時,終于爬到一個小山頭,太陽正在掙扎著從地平線升起來,赤紅的顏色染了透了大半片天空,璀璨的光芒絲絲縷縷的灑在周圍的樹木、山石上,還有此刻站在山頂?shù)膬蓚€人身上。
“天!”
蘇白忍不住低低的一聲驚嘆,無聲的笑了。這樣壯美的景色,讓人生發(fā)出一股莫名的激動,兩個人的手不知什么時候緊緊的握在一起。
那句“嫁給我吧”就在嘴邊,然而夏墨還是沒敢說出來。這個時候的蘇白其實(shí)很脆弱,還是不要給她增加額外的負(fù)擔(dān),就讓她這樣輕松的笑一會兒吧。
太陽升起來,地面的霧氣頃刻散盡,一路爬山累得夠嗆,腿也酸,腳也痛,此刻暖烘烘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更想躺下來直接睡一覺。不過,這些嫩草全都掛著晶瑩的露珠,一屁股坐下去,估計褲子都得濕了。
夏墨擰開一杯水遞給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會兒下山我要先吃一頓魚丸火鍋,然后再加一碗螺螄粉。”
此時此地此景,原以為她肯定要感慨一番,結(jié)果她居然想的是火鍋,夏墨不禁失笑。不過,這也說明蘇白緩過來了,她又是之前那個充滿熱情的蘇白了。
天氣漸漸暖和,喜歡踏春的人們都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出來散心,這樣一座不知名的小山,竟然也有不少人陸續(xù)爬上來。原本的安靜被打破,變得嘈雜熱鬧。
“回吧。”蘇白從旁邊靠著的大石頭上站起身,淡淡的說。
但愿她是真的回來了。
此刻在林子聰?shù)霓k公室里,‘公主’正在發(fā)瘋。林子聰對柳緒的感情很復(fù)雜。柳氏家族的基金是他手中掌握的最大的一筆資金,所以他在這位比他小十幾歲的柳姑娘面前總是保持著幾分客氣;但是另一方面,對這位喜怒無常的‘公主’,他還保留著幾分提防,總是有意無意的保持距離。
“那個老女人有什么好顧慮的?我偏不撤訴,大不了我就不演這個戲,難道我還找不到別的好劇本嗎?那個姓金的導(dǎo)演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要給我一個角色的…”
“什么老女人,人家有名字。”
‘公主’的火氣更大了:“我就叫她老女人!”
這種胡攪蠻纏的時候反正說什么都沒用的,林子聰干脆轉(zhuǎn)移話題:“你剛才說的金導(dǎo)演是那個拍紀(jì)錄片的嗎?”
柳緒果然乖乖點(diǎn)頭:“是的呀,他來找過我,說幫我安排一個角色,讓我撤訴。”
“你看,還是的呀。”
“我偏不!反正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
為什么有這么多人跑來搗亂啊,林子聰皺著眉頭:“那你這次的角色不想要了?”
柳緒得意洋洋的:“我們投了那么多錢給他們,我就是不撤訴,她還不是一樣得乖乖的給我寫,哼,我才不怕她呢。”
這些天以來,林子聰耐著性子好話說了幾大車,柳緒卻還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林子聰難免有些煩躁,說話就急了些,譏諷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光著腳還怕誰啊?”
柳緒一下子不樂意了:“你也向著她是不是?好,你們都替她說話,就她有朋友,就我是一個人是不是?你們?nèi)硕辔冶炔贿^你們,但是你們也別以為人多就能壓著我。我就是要告她,我就要讓她出丑,看你們還能怎么樣!”
“你…”
柳姑娘悠閑地靠在椅子上轉(zhuǎn)了個圈,手里把玩著一只簽字筆,慢條斯理的說:“其實(shí),我原本就只是想跟她玩?zhèn)€游戲而已,可是這些天以來,你們這么多人來找我替她求情。求情的人越多,我就越討厭她,你們都向著她,我就偏不!就她是好人,我是壞人,那我倒要看看是她贏還是我贏。”
林子聰真的生氣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老公…”柳緒拉住他的胳膊,又黏上了他。
林子聰觸電似的甩開:“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要瞎叫,被別人聽到會誤會的,怎么就是不聽呢。”
柳緒撅著嘴巴:“我才不管呢,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給你的。”
林子聰轉(zhuǎn)過頭去,懶得跟她多費(fèi)口舌,拿起沙發(fā)上的衣服準(zhǔn)備出去,柳緒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林子聰沒好氣的扔下一句:“我是好人,我去跟好人說話。”
柳緒氣的跺腳大吼:“你就是看上她了是不是,那天在晚宴上你就是故意向著她的是不是!”
林子聰猛一下站住,氣的臉色鐵青,冷冰冰眼神的直盯著她看,看的柳緒害怕起來,他從來沒有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過她。不過,她一向是刁蠻慣了的,迎著他的目光,梗著脖子惡狠狠的說道:“你看什么看,我說錯了嗎!”
林子聰回過身,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柳緒,瞇起眼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真是活該沒人向著你。”
林子聰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這邊,柳緒忽然無聲的哭了。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像一個缺乏關(guān)愛的孩子。
柳緒今天大概是諸事不順,剛剛吵完一架,就又來一個。
還是對面的那家綠茶餐廳,夏芙趕到的時候,那位久聞大名的柳姑娘正坐著發(fā)呆。看到她過來,懶懶的讓座,開口問道:“是你找我?”
夏芙也不跟她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道:“我是蘇白的朋友,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談?wù)劊M隳艹吩V。”
又是她的朋友,又是這句“希望你能撤訴”!這些人說話難道就不能有點(diǎn)創(chuàng)意嗎!
柳緒氣不打一處來,冷冷的說道:“你還是回去吧,別白費(fèi)力氣了。”
夏芙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想看看這個早就聽聞過的女孩子,跟她想象中的到底一不一樣。她的皮膚被包養(yǎng)的很好,五官也算端正,眼睛里并沒有太多的心機(jī),這位“情敵”好像并沒有傳說中的那么不堪。
只不過,性格似乎太鬧騰了些,他什么時候喜歡這樣的女孩子了?難道是一種補(bǔ)償嗎,夏芙性格平和喜歡安靜,兩個人過不下去了,所以他轉(zhuǎn)頭在外面找了個活潑好動的?
夏芙心里說不出的苦澀,或許還有些醋意。屬于他們的曾經(jīng),終究是過去了。
夏芙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查戶口似的:“柳緒,真名柳迎春,現(xiàn)在是某大學(xué)的二年級學(xué)生。你們家在本市也算有點(diǎn)實(shí)力,不算大富大貴也能算個中產(chǎn)。你父親柳國忠,當(dāng)年靠著岳丈家的勢力起家,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這棟樓的主人也是他;你的姥爺張?zhí)旄#诵萸耙菜闶潜臼信诺纳厦蔚墓賳T;我真是弄不懂你們這些小孩子,放著好好的學(xué)不上,家里也不缺錢花,為什么學(xué)的一副流氓氣呢?
夏芙把桌上的紙推倒她面前:“這是你們的家庭住址,電話號碼,你父母的單位聯(lián)系方式,還有你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在這張紙上,你要不要核對一下?你在外面跟人打官司,怎能不讓家里的大人們旁聽呢,最起碼應(yīng)該讓他們看看自己養(yǎng)的乖女兒、乖孫女到底做了些什么吧,不然怎么對得起他們給你交的學(xué)費(fèi)呢?”
“不懂事沒有關(guān)系,”夏芙看著這位目瞪口呆的小姑娘,接著說,“總會有人愿意教你懂,我可不像蘇白那么磨磨唧唧的,爹媽似的慣著你。我一向都是用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解決問題。”
柳緒忽然發(fā)瘋似的把手里的紙狠狠的撕成碎片。夏芙失笑道:“真是個孩子,你撕了有什么用呢?就像你發(fā)在網(wǎng)上的那些視頻,你就算刪了,一樣會留下痕跡的。”
后面一句話說到了關(guān)鍵的痛處,柳緒一下子慌了,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一張小臉?biāo)查g慘白,顫聲問:“你….你想怎樣?”
夏芙依舊淡淡的說:“你想較勁,那也沒問題,你喜歡抓人的把柄,盡管抓好了。不過,你以為你家就沒有把柄嗎?你父親在生意場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得罪過的人,你又認(rèn)得幾個?還有你母親張橙,她手里有幾個美容院吧,那里面有多少貓膩你清楚嗎?”
柳姑娘恨恨的咬著牙,一雙杏眼瞪得老大,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么蠢的孩子,長輩們成天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都嫌不夠,你倒好,沒事惹事。我現(xiàn)在是在幫你,你不要拎不清幾斤幾兩,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按說,你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應(yīng)該別的孩子聰明才對。出來混呢,你就要事先想清楚了。有人慣著你,討好你,順從你,自然就有人想找你的茬,給你挖坑。如果你不想栽跟頭,還是帶點(diǎn)腦子,自求多福吧。”
這位張揚(yáng)跋扈的小公主,從小到大,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一下子被嚇蒙了,夏芙離開好一會兒了,她才問出來一句:“你…到底是誰?”
走出了老遠(yuǎn),確信看不見了,夏芙才敢停下來喘口氣。雙手還在不住的發(fā)抖,正是這雙手,昨晚在網(wǎng)上找了大半夜,整理出了方才的那些信息。夏芙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也會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
其實(shí),捫心自問,夏芙這么做也不全是為了蘇白。或許也有報復(fù)的成分在,在那個人的眼里,當(dāng)一次壞人,扮演一個“破壞者”的角色,把那些顧慮、理智統(tǒng)統(tǒng)都拋開,痛痛快快地放任去做一件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夏芙忽然自嘲的笑笑,這樣顧頭不顧尾的做事方式,一點(diǎn)都不像她,反倒是更像那個毛毛躁躁的蘇白。
經(jīng)過市中心的廣場的時候,夏芙突然把車子停下。這邊有不少大人和孩子出來玩,周圍的椅子上坐滿了人。廣場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音樂噴泉,很多孩子圍在邊上追逐,打鬧,嬉笑,手里拿著氣球的,棉花糖的,還有公仔玩具的。夏芙買了一袋面包,朝著旁邊的一群鴿子走去。
如果一個人的生活里太缺乏樂趣,那她就會拼命的抓住僅有的一絲快樂,貪婪的攫取。夏芙忽然意識到,這幾年,他們的生活,過的太冰冷了。
她到家的時候,難得一見的看到丈夫居然也在家,好像他最近這段時間總是在家?他們夫妻也終于難得的坐在一起吃了頓晚餐,然而全程依然沒有什么交流。
做飯的鐘點(diǎn)工阿姨過來問道:“今天的菜味道怎么樣?”
夏芙隨口說了句:“雞蛋羹有些咸了。”
阿姨笑笑:“知道啦,那我明天少放點(diǎn)鹽。”
夏芙便繼續(xù)低頭吃飯。林子聰卻立刻起身,去廚房切了一半的黃瓜丁放在邊上。夏芙心里動了一下,恍惚間,他們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中間的這幾年就像被刪掉的代碼一樣,無跡可尋。
只不過,加了黃瓜丁的雞蛋羹,已經(jīng)不再是雞蛋羹了。
“我們離婚吧。”夏芙低頭看著碗里的雞蛋羹,靜靜的說。
叮——。是勺子不小心碰到了碗的脆響,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像是心猝不及防的被割開了一道口子發(fā)出的哀嚎。
“我今天見到她了。”
林子聰澀聲回:“我聽說了,還是你有辦法…其實(shí)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芙凄然一笑,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之間的問題,不關(guān)別人的事。”
“你…終于決定了嗎?”他有些不敢確定的問。
半晌,她才輕輕嗯了一聲。
終于…要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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