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臘神話中有一位受人尊敬的英雄叫狄俄墨得斯。相傳,他曾統帥80艘希臘戰船,在特洛伊戰爭中立下奇功。戰后,在一次航行中,他的船隊遇到暴風雨,他們隨風飄到意大利海岸。于是,他在那里建立一個小王國,自任國王,直到去世。他死后,他的同伴全部變成鳥,據說這些鳥就是信天翁。
而當海面上突然出現一群信天翁歡呼的時候,那么附近一定是有滿載著食物的漁船。“大麗花”就是在這個時候駛入了這片空蕩的海洋。
這艘嬌小的漁船,本不該出現在遠離海岸的深海區,但老船長似乎對船的航行軌跡了如指掌。老船長的頭上戴著一頂來自上個世紀的黃綠色軍帽,嘴角叼著煙,云霧繚繞,靠在船艙里的他偶爾瞇起雙眼,像在打盹,偶爾又睜開雙眼,靜靜的審視起這片熟悉的海。
一只信天翁好像從船上發現了什么寶貝,一群同伴開始圍在它的身邊瘋搶和尖叫。在船頭處,還坐著一個男子,他的臉很靜,跟沒有風浪的海一樣,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保暖帽,帽檐拉得很高,將整片額頭的皺紋都顯現了出來。船頭處放著三個木質的箱子,其中的兩個都用紙盒和膠帶封裝了起來。海上好像是起風了,信天翁也慢慢散去,海風咸咸的,涼涼的,可男子卻依舊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很快,船要靠岸了。那塊礁石被浪花打磨得圓潤了不少,那排生銹的欄桿也被磨得略顯光亮,燈塔就矗立在那里,沒有光亮。
?坐在船頭的男子很自覺的起身,順手搬起了船頭的兩個封裝好的箱子,身姿矯健的從船頭跳向了孤島。他抬起頭審視起這座燈塔,沒有任何特別,若生在陸地,可能更多的人會以為它是一座煙囪。這座燈塔怕是早就依舊廢棄了吧,可是為什么船長要每個月都送兩個箱子過來呢?箱子里會是些什么呢?之前的箱子又去哪里了呢?
“他媽的,你能不能快點,別墨跡了”船長看到了男人放緩的腳步,很不耐煩的大聲說道,“趕緊放下那些箱子,趕緊的,給我上船!”
男子回頭瞪了船長一眼,但還是照做了,他將箱子放到了階梯下面的眺望臺上,不出意外的話,那里是正常的小風浪無法踏足的。男子將箱子放好后再次矯健的跳上了船頭,他將帽檐拉低了些,似乎對船長剛才的吼聲頗為不滿。
“大麗花號”很快就駛離了小島,燈塔依舊筆直地矗立在海島的中央,像是從海底延伸出的一根矛,刺向天空。眺望臺上的兩個紙箱子在此時顯得有些扎眼。
“不管你是不是新來的,別忘了,在船上是我說了算!”船長在熄滅了一根煙后,又緊跟著點燃了第二根,“如果你想保住這份工作,就得學會聽我的!”
男子再次瞪了船長一眼,沒有說話。他原本是想到船艙里去避一避海風,可在聽到船長的這番話后,他再次回到了船頭,順勢就坐在了船檐上。信天翁們還沒有散去,在大麗花號的周圍,像是憑空生出了一雙雙的翅膀。男子望著越來越遠的燈塔,沒有光。
“準備好魚籠,別他媽的像個海螺似的盯著看!”
暮色近臨,燈塔也被蒙上了天空和海洋的顏色,像是憑空的就消失在了這宏大的天地里。
一周之后,在一群信天翁的擁簇下,大麗花號再次出現在了平靜的海面上。那些鳥兒一會兒停在桅桿上,一會飛到船檐上,船頭依舊是兩個紙盒封裝的箱子。
坐在船頭的男子順勢起身,他把身子站得筆直,就像眼前的這座燈塔。
?“他媽的,你還給我臉色看?”船長把船順勢停在了一大塊礁石旁,“耷拉個腦袋一整天,想不想干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男子再次回頭瞪了船長一眼,他的聲音很低沉。
“少管閑事!有屁就放!”
“那燈塔……是無人看守的吧,可是……箱子不見了!”男子指著那片空曠的眺望臺,原本那里應保留著上周運來的箱子,“那些是不是你販賣的東西?是白粉?黑錢?還是水貨?”男子將頭低下來,聲音也壓低更低,“我可是吃過苦頭的,不想再攪和你這些破事兒了!”
船長再次點起一根煙,“哈!你是為這事兒犯別扭呢??!”
“這是其中的一件?!?/p>
“這么說,村子里有沒人跟你提過?”
“提什么,我一個星期之前剛剛到?!?/p>
“那些箱子是補給箱,”船長擺了擺頭頂的帽子,“是食物補給箱。這么多年來,我每個星期都要把它放在碼頭上?!?/p>
船長將手頭的煙深吸了一口,繼續說道:“他出生在那里面,他媽媽在燈塔下生下了他,他和父母一起生活。他爸爸是守塔人。他媽媽很早就死了。十五年前,他爸爸也死了。那孩子呢,就留在了塔里。哎,還‘孩子’呢,當時的他其實已經三十五歲上下了……現在得有五十來歲了吧?!贝L抬頭看了一眼那座燈塔,又將目光移回大海,“那家伙從來沒踏上過陸地。他爸在臨死前把所有的積蓄都托付給了我,讓我承諾定期給他兒子配送食物。一輩子干活兒掙的錢啊,他媽的!”
“為什么?”
“為什么!還能為什么!”船長用腳踩滅了煙頭,將頭頂的帽子摘了下來“為了讓他不被餓死!白癡!”
“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為什么從來不踏上陸地?!”
“因為他爸媽?!贝L拍了拍帽子上的灰”,“他天生畸形,一個怪物。他們就一直把他藏在燈塔里,覺得他太丟人了?!?/p>
“那整個村子里的人都對他不管不問了嗎?政府部門的人知道他在里面嗎……還有……燈塔航標部門?”
“哈哈,這個嘛……你放心,根本不用擔心?!贝L將帽子整理好后待在了頭上,他笑了笑說道,“他爸爸把什么都搞定了,萬無一失!”
“再說了,你很快就會發現,在我們這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不愛管人家的閑事兒,也不喜歡別人總是問東問西的!不看、不聽、不說……就是這樣”
“您見過他嗎?”
“誰?”
“燈塔里那人啊!”
“沒,從沒見過。”
“那您就沒想著見見他,跟他說說話?”
“聽著,伙計,他爸就讓我給他送吃的,沒別的了!”船長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這十五年來,不管天氣好壞,我每個月都在碼頭上放幾箱吃的!那老家伙托付給我的錢,我只用來買食物、藥物和魚鉤,從來沒拿過一分錢去買別的東西……也從來沒有往自己兜兒里裝過一個子兒!”船長抬頭看看燈塔,信天翁們好像早就已經離去了,“別的呢,就都和我無關了?!?/p>
“如果您沒見過他,怎么確定他還活著呢?”男子將一直盯著船長的眼光偏向了遠方,“說不定他早就已經死了好久了……”
“你真夠聰明的!可是那些成箱的食物呢,難不成是海蟹,寄居蟹吃掉的?!”
“……”
起風了,海浪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掌舵去吧,你也該學著點了,這可不是小汽車?!贝L在將駕駛的位置讓開,找了個空處靠了起來,“他名叫‘孤獨’,大家都這么叫他,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每當有人靠近那塊兒礁石,他就躲起來了?!?/p>
大麗花號在浪花的歡笑中,穩步向前,像一枚漂浮的盾牌。
“他總會做點什么吧,成天待在那兒?!?/p>
“這個嘛,我說,伙計,我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