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關
一整天,天都是陰沉沉的,到晚上的時候,終于下起雨來,雖然不大卻是密集。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傳入耳朵,啪嗒啪嗒個不停。我心里有些煩躁,本想安靜地讀些書的,上次從圖書館借來的《季羨林散文精選》還沒有讀完呢。我喜歡季先生的散文,總是那么娓娓道來,不帶任何華麗的氣息,卻有著超常的親和力和生活的味道。
對了,季羨林老先生還寫了篇《聽雨》,聽著陽臺頂鐵皮被雨打的聲音,他感到很舒服,從中他能聽出金聲玉振,他能聽出黃鐘大呂,他能聽出大珠小珠落玉盤。他還能聽出雨如彈素琴,如舞霹靂,如百鳥爭鳴,如兔落鶻起,他聽得心花怒放。
我的境界自然達不到大師的水準,我聽到的只是煩躁。我一向不太喜歡雨天,到處濕答答的,當然久旱逢甘霖除外。像今天的雨,我甚是不喜。一個人有些孤單地呆在值班室里,給家里的電話也打了,兒子已經睡下,老婆面對一盆的碗碟正抱怨我不在家,沒人洗碗。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望窗外,突然發現窗戶對面的屋檐下有一個葡萄架,不大,看來是剛移栽不久吧。昏暗的光線下,也看不清楚。在雨中,微風吹拂下,葡萄葉子隨風晃動,留下一片模糊。
我的老家院子里原來也有幾個葡萄架的,大的多了,每年都可以收獲上百斤的葡萄。葡萄是父親種的,我們不大的院子里種了三棵,兩株巨峰,還有一株什么馬奶葡萄,是個稀有的品種。夏天的時候,幾乎整個院子都被葡萄架覆蓋了。葡萄葉遮去了炙熱的陽光,架子下很是涼爽,父親常把躺椅放在下面,邊喝茶邊看書。我也最是喜歡躺在葡萄架下,尤其是七八月份,葡萄成熟的季節。我會把家里的竹床拉到葡萄架下,躺在上面,眼睛對著葡萄架掃描,看到那個有點紅了就揪下來吃掉。結果,等到母親摘葡萄的時候,幾乎每一串葡萄都會被我弄得很散,賣相很差。氣急的母親拿起旁邊的掃把滿院子追著我打,父親就在邊上護著,小孩子吃上幾個怕什么,種了不就是為了吃嘛。
其實,母親是想摘了拿去賣的,換些錢來改善伙食,被我給搗亂了。父親很是無所謂,他對吃食沒有什么講究的,只要有酒就行。我很喜歡跟著父親,他常常講些故事給我聽,比如牛郎織女的事情,至今我記憶猶新。父親告訴我說,每年的農歷七月初七的夜晚,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躲在葡萄架下,就可以聽見天上鵲橋相會的牛郎織女在互訴思念之情。要是天氣晴朗,趁著月光還可以透過葡萄架的隙縫看見銀河之上的他們。每年的七月初七,都會下雨,其實是他們相見時的淚水。我還真的去聽過,只是除了秋蟲的叫聲,哪里有什么牛郎織女的說話,父親說是因為我的動作太大了,把他們嚇跑了。我就說,明年我一定再小心一些。現在對兒時偷偷躲到葡萄架下偷聽無果的回憶感到好笑,但不管是童話還是傳說,我還是相信這個美麗的存在的。
我曾經把這個故事講給兒子聽,他似乎沒有我那時候的興致,于是罷了。
父親侍弄那三株葡萄很是用心,他一旦決定了要做什么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攔的了。葡萄好像是從二哥工作的地方移栽過來的,五十多里路,現在想來不遠,汽車開起來也就半個小時足夠了。父親那時是沒有這個條件的,只有自行車,大夏天,他硬是用自行車趕了個來回,把葡萄藤帶回來。后來,又先后幾次去縣城的新華書店購買葡萄種植的書籍,母親抱怨他何必呢,又不是要大規模的種植,隨便弄弄好了,父親不然,很是細心地照顧。經常施肥,打藥,澆水,尤其是快掛果的時候,天天圍著幾個葡萄架子轉。
至今我還記得,有一次葡萄樹生病了,葉子從邊上逐漸變黃,一圈一圈地枯萎,父親像自己生了病一樣也沒了精神。后來專程跑了上百里路,到黃河古道的葡萄園請師傅來看。后來,還到赤腳醫生那里找來給人打點滴的瓶子和針管,給葡萄樹打上了點滴。母親笑話父親,還把葡萄樹當人看病了。不過,葡萄樹后來病好了,而且愈發的旺盛了。這樣才有我再葡萄架下摘葡萄的事情。幾株葡萄一直非常旺盛,果實累累。為家里改善伙食做出了不小的貢獻,當然,最大的功勞還是滿足了我們兄弟幾個的口舌之欲。連周邊的鄰居也受惠不少,父母親經常拿些給老人或者孩子們分享。家家戶戶經濟都不是很好,能吃上新鮮的葡萄是莫大的福分了。
父親生病后,葡萄樹沒有人照顧了,母親要照顧父親,我們幾個孩子都在外地,連給葡萄樹澆水施肥的事情也沒有人做了。起初,葡萄樹還是很旺盛的,還能結上不少的果子,后來,實在是沒人照顧,自己瘋長的結果就是,果掛的越來越少了。再后來,父親走了,葡萄樹就更沒有人照顧了,任其自生自滅了。去年國慶回家的時候,葡萄樹已經朽掉了,架子早已散了。
物是人非了,看著窗外的葡萄架,我的心里滿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