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腳著地，奮力抬起左腳，只見曼珠沙華瘋野長出，盛開，瞬間繁茂，姿態(tài)嬌艷而詭異，簇擁成河，仿若置身幻境。
我將我在做試卷的夢境告訴了小丑魚，我問她為什么那樣疲勞的夢會鉆入我的體內(nèi)，它不像是我的海洋應有的東西。
小丑魚告訴我那是我人類的記憶，它正在侵蝕我的幻想世界，當人類記憶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幻想世界便會自動瓦解。
“我該怎么做才能阻止它瓦解呢？”我有些擔憂地問向小丑魚。
小丑魚雙眼垂下，嘆了口氣。“出現(xiàn)了裂縫的東西怎么阻擋得了風的侵蝕？”
我也嘆了口氣，乞求小丑魚道：“能不能將我的夢境收回，我不想被它們侵擾？”
“好。我暫且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小丑魚答。
這天下午，我的海洋進來了一個人類女孩，她說她叫沈彤，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說她只是來看看我，很快就會離開，于是我讓她進來，帶她游歷我的美麗海洋。
此時的山坡，開滿了紅色杜鵑，我隨手摘下一朵盛放不久的杜鵑花插在發(fā)間，快樂地問沈彤：“好看嗎？”
“你還是這么自私！”沈彤盯著我發(fā)間杜鵑看，冷笑一聲，突然伸手將花抽出，狠狠扔在地上。
“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你有愛你呵護你的爸爸媽媽，圍著你轉(zhuǎn)的朋友，關心你的老師，你人長得又漂亮，一直都無憂無慮，幸福得就像個公主。而我呢？爸爸媽媽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沒有人喜歡，沒有人愛護，我就是一個只知道讀書的丑小鴨，無論我再怎么努力得第一也換取不到其他人的關注！”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接觸我，跟我做朋友，不就是為了顯示你的善良，你的大方，對不對？”沈彤緊逼向我，右手一推，我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你——真——虛——偽！”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拼命搖頭，但沈彤完全無視我的否定，她托起我的下巴，眼中充滿了厭惡與仇恨：“喲，真是楚楚可憐呀。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同情你嗎，門都沒有！我，要你害怕，要你哭，要你永遠呆在愚蠢的世界瘋瘋癲癲地活下去！”
“我們……不是……最……最好的……朋……友……嗎？”我艱難地將聲音從唇縫間擠出。
沈彤大笑。“最好的朋友？你？笑話，我沈彤可不敢高攀！原先我只是配合大家順你的意，感受下你們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的幸福生活罷了，現(xiàn)在嘛，我都上大學了，還需要你干什么？讓你繼續(xù)當好人？裝善良？讓我繼續(xù)在你的光輝下卑微存在？你也太抬舉你自己了吧？或者說，你真把過去當了真？”
“哦，對，我忘了，你現(xiàn)在是條沒有用的魚，什么都不記得了。哈哈哈哈，沒想到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你的公主模樣把你變成這個鬼模樣，哈哈哈哈，真是報應，報應啊！”
我覺得山體正在晃動，周邊的杜鵑花一朵一朵快速衰敗，頭部傳來陣陣刺痛，我告訴沈彤這里快要變成廢墟，快點逃走，她卻無動于衷，我大聲呼喊小丑魚過來救我們，小丑魚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沈彤，你在干什么！”
山體停止晃動，我的海洋又出現(xiàn)了三個人類。我第一眼就認出了其中那兩個幫我找到魚尾，送我來到這里的人類，思念與感激讓我不禁流下了眼淚。
人類女人溫柔地為我擦拭眼淚。“寶貝不哭，不哭了，媽媽在這里，媽媽在這里。”
“你剛剛在干什么？”
“叔叔，我……我想把暖城……喚……喚醒。”
“喚醒？有你這樣拉著我寶貝女兒把她喚醒的嗎？”
“我……”
“停，不用解釋，你剛才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裝善良？好一個裝善良啊！你說我家女兒趁我和她爸不注意就發(fā)信息給你，因為你對她變冷淡了天天悶悶不樂，做夢還要夢到回圣井和你見面就是為了裝個善良？她在這么關鍵的時候花費這么多時間裝善良給誰看？你？”為我擦拭眼淚的女人說道。
那個叫沈彤的女子漸漸退出我的海洋。看著天色暗沉下來，我主動邀請面前的三個人類去我的竹樓休息一晚。回到竹樓，天色已完全變黑，而小丑魚卻還沒有回來。
“明明是小丑魚規(guī)定的天黑之前必須回來，現(xiàn)在好了，她自己反而先不遵守約定！”我抱怨道，親自給鯉魚朋友們喂食，“餓了吧，我們先吃些點心，等小丑魚回來就有好吃的了！”
我反過頭，問：“想不想出去看看夜空？”
“看夜空？”三人異口同聲，似乎有些驚訝，讓我摸不著頭腦。
“對呀，來這里的第一天我就發(fā)現(xiàn)這里的夜空可美了，就是小丑魚一直不讓我夜間出去，所以之后也就沒有看到過，今天小丑魚不在家，我偷偷帶你們?nèi)バ蕾p我們這的夜空吧！”
“好，我陪你去！”
看著站出來的女孩，腦海搜索片刻，我的面部立刻綻起笑容。“好！”
我和女孩牽手走出竹樓。
夜幕。綠海。白燈。蟲鳴。鶯啼。冷流。寒風。
我抬頭。寥寥星斗零散分布，發(fā)出微弱銀光，忽有忽無。今晚的星空是寂寥的。
“很奇怪，我來的那天這里的星空美極了，慧子，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撒謊的。”
“我相信你，因為星空是會變化的，”女孩微笑，猶豫問道，“你剛才叫我什么？是不是……慧子？”
我點頭。
女孩笑出了聲，滿臉激動，滿臉喜悅。
“真是太好了，你還記得我，你知道我叫慧子！”女孩突然抱住我，“我真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這時我看見了小丑魚，她一個人站在樹下，看著我，透過白色燈籠的光線，她顯得孤獨又落寞。
我剛想叫小丑魚過來，慧子的手正好松開，她面對著我，小丑魚的身影瞬間消散。
“小藍魚，在看什么呢？”
我指向先前看到小丑魚的那棵樹：“小丑魚，我好像在那棵樹那兒看到了小丑魚。”
“小丑魚？”慧子走到樹下，圍著樹轉(zhuǎn)了一圈，搖搖頭，“沒有啊，可能是看錯了吧。”
我也跟著過去，繞樹找了一圈，確實沒有小丑魚的身影。
也許，真的是我看錯了吧。
“好了，別想了，看錯東西是常有的事，也許是眼睛或者是思維不負責任地跟你開了個小玩笑，”慧子拍拍我的肩膀，“也走累了，不如我們就坐在這里休息下？”
“好。”
我晃了晃愈發(fā)沉重的頭，朝不遠處的德國牧羊犬叫道：“德國牧羊犬先生，你……你……等等我，我……我……走不動了！等……等我，我……我……腦袋亂了……好像……好像……出現(xiàn)幻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