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樹的人不再來了，桃花心木也不會枯萎了”。
2019年1月23日，臺灣著名作家林清玄逝世，享年65歲。
消息讓人措手不及。
昨天，林清玄還更新了社交動態(tài)。
再回頭看，這最后一條微博巧合地談及了“生死”：
說起林清玄，即使對他不熱衷，也一定讀過他的文章。
小時候課本上的散文，背誦時想擁有的“桃花心木”，被激勵想做個“和時間賽跑”的人。
考場上做著令人頭疼的閱讀理解，努力體會“菩提十樹”，欣賞“清凈之蓮”。
時過境遷，有些文字早已忘卻，但總能在看到時，得到安慰。
疲憊時，有“歸來仍是少年“的安撫；浮躁時，有“人間最美是清歡”的勸慰；失意時，有“逃避今生何有來生”的鼓勵……
看似“心靈雞湯”式的文字，卻以“文如流水，語似冬陽”的筆觸，真實地陪伴著我們成長的每個階段。
“林清玄”三個字，與每個人有關(guān)。
但寫“和時間賽跑”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1
農(nóng)夫世家
處處無家處處家
林清玄出生于臺灣一個偏僻農(nóng)村，家里有十八個小孩。
回憶當(dāng)初，林清玄印象最深的就是，沒有一天吃飽過。
條件艱苦，孩子多飯少，他們餓了會把蟑螂抓來烤了吃。
每次父親喊完開飯后，孩子們端起飯來都不會馬上開始吃，一定要先吐一口口水，以防被哥哥姐姐搶走本就不多的食物。
后來的采訪中，有人以為他是書香世家出生，得到調(diào)侃的回復(fù)：“我是農(nóng)夫世家。”
回望最初，沒有人相信一個小孩子的作家夢，即使他每天都蹲在家里唯一的桌子上寫作。
那個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夫的小地方，三百年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作家。
林清玄可不管，堅持干自己的，每天還去街上亂走收集題材。
一天他看到一個小孩子因為喝汽水打嗝，臉上露出非常幸福而神秘的微笑。
他暗自下決心也要體驗喝汽水打嗝。
后來他灌了750ml的汽水，驚訝地發(fā)現(xiàn)打嗝的感覺十分美好，人生多么美好。
這件事，被他寫在《幸福的開關(guān)》里：
“幸福的開關(guān)并不是你擁有很多的財寶，是你要打開心里的那個通往幸福的那種狀態(tài)。
你一打開，即使非常微小的事情，你都可以感到幸福，你一打開，即使人生非常大的挫敗，你也可以感覺到幸福。”
中學(xué)后離開家鄉(xiāng)的林清玄，做搬運(yùn)工、擺地攤、做洗衣工人，甚至白天在屠宰場殺豬，晚上寫作。
他把白天作為生活，晚上作為生命。
貧窮被他視為寶藏：
“窮人處處無家處處家，窮人的家鄉(xiāng)在哪里，窮人的家鄉(xiāng)在天空、在遠(yuǎn)方、在森林在河海交界的地方。你沒有什么可畏懼的。”
出身、環(huán)境這些先天條件不能決定人，是人心里的那份向往決定了未來。
自17歲發(fā)表作品，20歲出第一本書《蓮花之路》，他的文學(xué)之路一發(fā)不可收拾地開始了。
到三十歲時，他已經(jīng)拿遍了臺灣所有文學(xué)大獎，成為了獎項收割機(jī)；
連續(xù)十年被評為臺灣十大暢銷書作家；
三百萬人次聽過林清玄的演講，他成為許多人的心靈導(dǎo)師。
在之后他回憶起當(dāng)年，說到：
“在人生最早萌芽的時候，你的堅持是非常重要，這種堅持可以決定你的方向，你要往什么地方去走。”
2
執(zhí)筆作劍
卻從不傷人
因為長相，有讀者打趣他是“火云邪神”。
林清玄照單全收，還不忘自我調(diào)侃：
“我剪發(fā)只需兩刀，左邊一刀，右邊一刀。”
頭發(fā)好剪，武功難練。
寫作這件事，他硬是用了一生修習(xí)。
八歲立志，將來一定要當(dāng)個作家，還要走遍世界。
父親很不在意，“你保證去不了那么遠(yuǎn)的地方，也保證當(dāng)不了一個作家。”
林清玄不服，“我的生命不可以被保證，即使是我的父親也不行。”
從立下志愿起，林清玄每天要寫500字，初中1000字，高中2000字，大學(xué)至今保持每天3000字。
于是林清玄，還真做成了那個“另類”。
手里的筆，成了他執(zhí)掌一生的兵器。
父親不信他，但母親力挺他。
這位充滿智慧的女人，深刻影響了林清玄筆下的文字。
一次，媽媽照例到桌子前給林清玄倒水喝：
“我看你整天都在寫，你寫的故事是辛酸的，還是趣味？”
林清玄答，“辛酸的也寫一點(diǎn)，趣味的也寫一點(diǎn)。”
母親對他講，“辛酸的少寫一點(diǎn)，趣味的多寫一點(diǎn)。人家來讀你的文章，是希望得到啟發(fā)，得到安慰，得到智慧，而不是讀了你的文章后立刻跑到窗口跳下去，那這個文章就沒有意義。”
“那如果碰到辛酸的事情怎么辦？”
“棉被蓋起來哭一哭就好了。”
母親的點(diǎn)撥，在林清玄的心里埋下種子。
他的文字，也因此溫暖優(yōu)美，平靜卻給人力量。
《人間最美是清歡》里，他說：今天比昨天慈悲，今天比昨天短暫，今天比昨天快樂。這就是成功。
《心的菩提》，他講：謙卑的心是宛如野草小花的心，不取笑外面的世界，也不在意世界的嘲諷。
《愿你，歸來仍是少年》，他希冀：愿遠(yuǎn)行的人都看見最美的風(fēng)景，愿歸來者終等到最美的風(fēng)景。
知乎最近的一次回答，林清玄給《人間世2》中患病的小朋友寫下文字：
“屋里的小燈雖然熄滅了，
但我不畏懼黑暗，
因為，總有群星在天上。”
有讀者感嘆，“斯人已逝，亦是溫柔。”
“最苦的環(huán)境里，有最美好的向往。”這是林清玄在他最喜歡的作家——蘇軾身上學(xué)會的道理。
蘇軾的生平和文字，讓他感悟，作家也該是個生活家、思想家。
簡單明白，不施重墨，卻給人力量。
這一點(diǎn)，同樣離不開母親的影響。
林清玄成名后，某次回鄉(xiāng)下寫作。
三百字的稿紙，他寫壞就丟掉。
母親不吭聲，默默把所有廢掉的稿紙重新?lián)炱饋盱倨剑旁谧雷由稀?/p>
林清玄不解，母親叫他抬頭看窗外的樹。
“你現(xiàn)在寫的每一張紙，都是用窗外的樹做的，你寫的時候要想，你的文章有沒有比樹更高的價值。”
從此林清玄寫文章，三百字能寫完，就絕不寫五百字。
每張稿紙，一定寫到最后。
他一生佳作眾多，被選入語文課本的《和時間賽跑》、《桃花心木》等作品，簡短卻不簡單。
譬如激勵無數(shù)人的那句：“假若你一直和時間賽跑，你就可以成功。”
寥寥十幾字，卻點(diǎn)透無數(shù)人。
3
文章最緊要
撫慰現(xiàn)實的痛苦
“總有一段文字，影響生命的成長。”
林清玄的文章和中國文學(xué)的傳統(tǒng)不謀而合：撫慰在現(xiàn)實中受苦的靈魂。
“偶爾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這句常被形容醫(yī)者的話，放在他身上倒也不突兀。
他寫堅信：
“百合長得跟野草一模一樣，但它心里知道，自己不是一株野草。”
他寫溫柔：
“對順境逆境都要心存感恩，讓自己用一顆柔軟的心包容世界。柔軟的心最有力量。”
他寫錯過：
“生命的很多事，你錯過一小時，很可能就錯過一生了。”
他寫浪漫：
“浪漫，就是浪費(fèi)時間慢慢吃飯，浪費(fèi)時間慢慢喝茶，浪費(fèi)時間慢慢走，浪費(fèi)時間慢慢變老。”
文字有萬鈞之力，也可以是和風(fēng)細(xì)雨。
他希望自己可以長久持續(xù)地有趣，也希望人們能做優(yōu)雅的人。
某次采訪，林清玄舉了一個小例子：熱戀時不要寫情詩，因為燒得太旺，可能不會長久地感人。
愛和美，是他認(rèn)為人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東西。
愛的承受、愛的感覺、愛的表達(dá)；
美的認(rèn)識、美的表達(dá)、美的追求。
追尋這兩者的最終目的，是達(dá)到善和智慧。
寫作如此，生活中的他也這樣。
為太太學(xué)做飯、寫食譜。
早上出門對孩子說“爸爸愛你們”，晚上回家會擁抱孩子，講“一天辛苦了”。
太相信結(jié)局的現(xiàn)代人，忘了去注重過程。
12天前，林清玄在知乎回答問題，還說著“近期有些忙”。
轉(zhuǎn)眼，便溘然長逝。
多想，等他忙完之后，依舊可以和我們說說話，嘮嘮嗑。
可惜，再也沒機(jī)會。
“溫柔半兩，從容一生”，寫它的人去了，留下的人間清歡卻不會到此為止。
天寒露重，愿君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