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是只榴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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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是榴蓮小姐來到孟記水果的第36天。她自來到這里的第一分鐘起,就等著有人趕緊把她買走。畢竟現在愛吃榴蓮的人那么多,而且各種跟榴蓮有關的加工食品也是層出不窮。榴蓮小姐對自己的市場信心十足,總感覺自己在這里待不久,很快就會被新的主人買走。可事實總是跟榴蓮小姐作對。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每個經過她身邊的人,總是捂著鼻子加快腳步從她身邊走過,連一個眼神都舍不得給她,更別提停下來把她買走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榴蓮小姐初來時的神采奕奕漸漸土崩瓦解。她的衣服也越來越舊,馬上就要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老板不得不把她塞進了保鮮室,畢竟為了把她運回來可花了老板不少錢。

02

本來榴蓮小姐已經心灰意冷,打算天天混著日子打發時光,也完全不抱被人買走的奢望了。可是有一天,芒果先生出現了。

就算過去很久,榴蓮小姐都記得芒果先生初來時的情景。那個晚上,正當大家都昏昏欲睡時,老板突然拉開門放進來一個全身散發著香氣的家伙,他被老板放到了保鮮室最顯眼的位置。當時,榴蓮小姐跟保鮮室里其他的水果一樣,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這個深夜到訪的伙伴后,又沉沉閉上了眼睛。其實包括榴蓮小姐在內的保鮮室里所有水果都被這個新來的家伙吸引了,但沒一個愿意站出來主動跟芒果先生打招呼。芒果先生也許是經過舟車勞頓過于困乏,他沒有說話,那一晚還睡的格外沉,鼾聲把榴蓮小姐吵醒好幾次。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芒果先生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頂著黑眼圈“滴溜溜”轉著眼珠的榴蓮小姐。保鮮室里就數榴蓮小姐的個頭最大,芒果先生第一眼看到她也不足為奇。他發現在那邊自顧自轉著眼睛玩兒的榴蓮小姐還挺可愛的。芒果先生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其他水果都還沉浸在夢鄉里后,他決定主動跟芒果小姐打個招呼。

“嘿,那個睡醒的大個頭,你好。我叫凱帝,剛從美國過來的。你呢?”

榴蓮小姐看著芒果先生一身黃燦燦閃到耀眼的衣服,愣愣的回:“你好。我,我叫金枕頭。1個月前從泰國來的。”芒果小姐一邊回答,一邊在心里嘀咕。人家的名字真洋氣,還是從美國來的。再聽聽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枕頭,真是土死了。前面還要死不死加個金字,更是土的一發不可收拾。雖然也算是從國外來的,但跟越洋而來的芒果先生一比,自己的進口標簽完全不值一提。榴蓮小姐生平第一次這么厭煩自己的名字和出身。

就在榴蓮小姐自我嫌棄的這幾分鐘里,保鮮柜里的其他水果陸陸續續醒了。雖然他們都被芒果先生耀眼的衣服以及陣陣的香味吸引,但都沒有主動開口跟芒果先生打招呼的意思。芒果先生好像也沒有主動開口理他們的打算,他只是對他身邊的幾個水果禮貌性微笑示意了一下后,又朝著榴蓮小姐露出了一個最燦爛的笑容。榴蓮小姐看到芒果先生對自己跟其他水果截然不同的態度時,心里會有一絲小竊喜。

03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的過著,奇怪的是,也沒人來買芒果先生。榴蓮小姐跟芒果先生一天天在保鮮室里待著耗時間。大部分時候他們兩個都很沉默,雖然榴蓮小姐一直都很想找芒果先生說話,但她總擔心自己會打擾到芒果先生,所以她幾乎不主動找芒果先生說話。

芒果先生會在心情不錯時找她聊天,內容五花八門,但不管他說什么榴蓮小姐都會認真聽他說。當芒果先生跟她說到之前在南美天天享受充足日光浴時的日子時,榴蓮小姐會為自己不能有芒果先生那樣的出生而感到自卑。有時,芒果先生也會提起他沒來中國前喜歡過的芒果姑娘。從芒果先生描述中知道,他喜歡過的姑娘個個都出類拔萃,那是榴蓮小姐窮極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這時的榴蓮小姐心中又不免會有些失落,一直懊惱自己不能變得優秀起來。

大部分時候榴蓮小姐總是安靜地聽芒果先生講他的過去,偶爾當芒果先生講到有點讓人難過的地方時,榴蓮小姐會忍不住安慰他。對于榴蓮小姐的安慰,芒果先生總是照單全收。芒果先生一直夸榴蓮小姐的溫柔貼心,榴蓮小姐每次也只是淡淡的笑一笑以作回應。其實在榴蓮小姐的心里是特別想主動跟芒果先生侃侃而談的,但她實在膽子太小,嘴巴也笨,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好被芒果先生笑話。再加上榴蓮小姐又擔心芒果先生被自己身上的臭味嗆到后討厭她,榴蓮小姐就這樣心里甜蜜而哀傷的挨著日子。

轉眼芒果先生已經來了半個月。這段時間里芒果先生找榴蓮小姐說了不少話,榴蓮小姐一面為芒果先生對自己的特殊待遇而感到欣喜,一面又忍不住鄙視自己容易想太多的性格。她表面風平浪靜,內心早已風起云涌。

04

最近水果店對面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做甜品的師傅經常會過來買水果搭到甜品里。前幾天聽對面的師傅講,他們家新研發出了一個名叫榴蓮芒果混合千層的甜點,過幾天打算上柜。榴蓮小姐一邊想把跟芒果先生一起在水果店的懶散時光拉的再長一些,一邊又希望自己能跟芒果先生一起盡快被對面的甜點師傅買走。雖然不管哪一種,她都可以跟芒果先生在一起,但她還是更喜歡在保鮮室里待著的感覺。

昨天對面的甜點師又來了,榴蓮小姐聽到他跟老板說,有顧客訂了榴蓮芒果混合千層蛋糕,他先得回去準備好蛋糕胚,第二天過來拿水果。榴蓮小姐在聽完他的話后,開心的心都要飛出來了。因為在這個水果店里,只有她一個榴蓮,所以不管怎么選,她都會跟芒果先生一起被放到明天的蛋糕里。芒果先生自然也聽到了甜品師說過的這些話。

她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芒果先生,可是發現他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晚上榴蓮小姐都興奮的沒睡好。榴蓮小姐知道芒果先生也沒睡好,因為芒果先生睡著時會有輕微的鼾聲。這天晚上芒果先生熟悉的鼾聲一直都沒出現。但他也一直沒跟榴蓮小姐說話。榴蓮小姐不知道他一晚上在想什么,也不好意思找他問。

第二天天還沒亮,榴蓮小姐就醒了。她一分一秒數著時間,等著對面的甜點師來把她和芒果先生買走。終于,這邊水果店的門開了,對面甜品店的門也開了。榴蓮小姐第一次覺得對面甜點師的腳步聲是如此動聽。

保鮮室的門被拉開,老板把她跟芒果先生拎了出來。結算時,甜品師終于掛斷了從進門就一直在聽的電話。

他說,顧客剛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人接受不了榴蓮的味道,所以只做芒果千層,榴蓮不需要了。

緊接著,榴蓮小姐聽到芒果先生輕聲長長吁出一口氣,她心頓時涼了半截。她盯著芒果先生被裝到袋子里,他冷漠到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的樣子就跟初來時那晚的月色一樣冰涼。

芒果先生被甜點師帶走了。其實榴蓮小姐心里一直都清楚,雖然放到蛋糕里,從視覺上一時難以分辨出自己跟芒果先生的區別,但一聞味道馬上就分辨出他們兩個了。再說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兩個不同軌跡上的水果,所以對于內心依賴芒果先生這件事一直都怪她,不應該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才對。可榴蓮小姐看著甜點師的背影越來越遠,還是挺難過。她天生不會哭,所以沒有眼淚。

榴蓮小姐咬牙狠狠心,閉上眼睛,使出渾身的力氣動了一下身體。如她所愿,她終于從高高的收銀臺邊緣上掉到了地上。她的皺巴巴的外衣被摔碎了,露出了她金燦燦香氣撲鼻的果肉。

可惜她的老板不愛吃榴蓮,只能一邊惋惜嘆氣沒有把榴蓮放好,一邊把她殘缺的身體掃到了垃圾桶里。

05

過了一會兒,有人提著一個蛋糕從對面的甜品店里出來,抬腳進來街這邊的水果店里買水果。榴蓮小姐隱約聽到他問有沒有榴蓮,又聽到老板回答店里唯一的榴蓮剛摔碎了。榴蓮小姐躺在垃圾桶里呆呆看著那個搖搖晃晃的芒果千層,情緒從失落轉為釋懷也就是瞬間的事。雖說她從桌子上掉下來的那刻起,腦海中閃現的一直是之前芒果先生跟她說話時滿臉認真的表情。可榴蓮小姐沒有為自己的選擇感到一絲后悔。

彌留之際,她暗暗發誓下輩子再也不要做榴蓮。順便祈禱自己能在來生化成一陣清風,一粒星辰。這樣,不管來生的芒果先生變成什么,她都能守護在自己這一世無限依戀,卻從未開口訴說的芒果先生身邊了。

也就在她徹底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榴蓮小姐才想起來被自己遺忘許久的另一個別名,是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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