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成語17】孟浩然之“人事代謝”:夢里花落知多少

【成語】人事代謝
【釋義】代謝:更迭,交替。泛指人世間的事新舊交替。
【出處】唐·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詩:“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圖片來自網絡


說好的一起在這鹿門山隱居的,可張子容還是沒耐得住這份寂寞,他要去京城應舉考試了。孟浩然說:“你去就去吧,我送你,但要記住,金榜題名后可不要忘了我哦。”

張子容去了,結果竟考中了,這一中,一切都改變了。

成了吃皇糧的人,擺在面前的便是一條閃光的仕途,鄉親再見到張子容的家人,眼光里盡是艷羨討好,說話的語氣里都帶了誠惶誠恐的味道。

孟浩然心里起了小波瀾,他在努力平復心情后,對自己說:我要等,我就不信沒有識才的人。

等啊等,等到鹿門山的花兒開了又謝了,謝了又開了,可要等的人依然杳無蹤影。

又是一個春天來了,眼見著花開了,又要謝了。夜晚,下起雨來,唰唰的風雨聲傳進耳中,讓人遲遲無法入睡。次日清晨出門一看,但見院中那幾棵桃樹下,落紅滿地。孟浩然心中悵然,不覺吟道: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讀了滿肚子詩書,在這山野之地卻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想進入文人圈子,那就得去京城,可京城里又沒有親朋,“誰能為楊雄,一薦甘泉賦?”

看來,要想有人“引薦”,還須先去“求見”啊。正巧,宰相張說被貶到了岳州當刺史,岳州離襄陽又不遠,孟浩然心頭一亮,即刻起程。

途中,孟浩然精心打磨了一首詩——《望洞庭湖贈張丞相》,見到張說,表明身份后,立即獻了詩: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

張說讀完詩,連連點頭,尤對“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一聯贊賞有加,但點完贊,卻沒有打賞,因為身處逆境的他,實在不能給面前的這個青年人什么實質性的幫助。

孟浩然只得失望而歸。回到隱身之處,繼續面對花開花落。他也盡量主動去結交那些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但可能只是可能,并沒有一個變成現實。

這一年,孟浩然已經37歲了。這一年,李白來到了襄陽。久聞孟浩然大名,當李白真實地站在這個年長自己十來歲的隱士前,他很是激動,當場贈詩,直抒胸臆:“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兩人一見如故,同游同飲同賦詩,自是不在話下。襄陽一別,次年兩人又在江夏(武昌)遇上,李白在黃鶴樓邊送孟浩然去揚州。在去揚州的船上,孟浩然默念完李白送他的那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陵》,又自語道:年輕就是資本啊,而我卻不年輕了,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開元十六年(公元728年),四十歲的孟浩然來到長安,他要通過考試給自己的命運一個說法。

考試結果是:落榜。

迎頭一擊!

之后幾日,孟浩然用一千個理由安慰了自己,然后開始面對現實,開始嘗試走進京城的文人圈。

他見到了王維,見到了王昌齡,還有機會去秘書省參加聯句賦詩活動,那天,他的那句“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可是大大出了彩!

更沒想到的是,他竟會見到當今皇上。

那日,孟浩然應王維之邀去翰林院玩,沒到多會,玄宗突然駕到。毫無思想準備的孟浩然,一慌就鉆到床底下去了。王維不敢隱瞞,只能如實相告。好在玄宗素聞孟浩然之名,知其詩才,便讓他出來獻詩。慌亂之中,孟浩然背了首不久前寫的詩:《歲末歸南山》。玄宗聽其中有“不才明主棄”之句,便很不高興,道:“你之前又沒來求過官,我如何能棄你?你這不是誣陷我嗎?我看你還是回你的南山隱居去吧!”言畢,甩手而去。

一個如此大好的時機,就這樣被孟浩然錯過了。

在皇帝面前出了這么大一個丑,孟浩然沮喪至極,他走出長安,開始東去南下,放逐山水。在吳越之間漫游了二三年,才回到襄陽老家。

想想還是不甘心,在家中待了兩年后,孟浩然再次去了長安。

王維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可他卻不再支持孟浩然入仕了:“還是回家去吧,置身田園中間,又有詩酒相伴,何必來趟官場這汪渾水呢?”

連最好的朋友都這樣說,孟浩然頓生無望之感。“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夢,還沒醒,但他必須再次原路返回了。

還會機會嗎?有。孟浩然47歲這一年,荊州刺史韓朝宗想推他入朝,可他卻在約定同行的當天失了約。機會,再次錯過。

兩年后,宰相張九齡被貶為荊州長史,孟浩然投奔他,做起了幕僚。久已習慣了山水生活,再入衙門,孟浩然心里總是感覺不得勁,不僅心里不得勁,連身體也不得勁了:不到一年,他的背部就長了個大瘡。

病了,該回家了。在臥床養病的日子里,他想到那年從長安歸來后,曾與幾個朋友一起爬峴山,他輕聲誦起當時寫的那首《與諸子登峴山》: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字在,讀罷淚沾襟。

是啊,花開花又落,人事有代謝,這一切都是自然規律,個人又能改變多少呢?爬再高的人最后還不得歸于塵土?想到這些,孟浩然心下釋然很多。

這是公元740年里的一天,遇赦北歸的王昌齡突然到訪,孤獨已久的孟浩然驚喜萬分,全然忘記了身體病痛,只管與好友笑談古今,把酒言歡。不料,酒后病情加劇,不治而亡。

孟浩然走了,隨他而逝的還有兩個夢:一個隱士夢,一個入仕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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