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宿舍里,晚上無聊,常收聽一檔叫都市夜歸人的節目,聽著聽著,便在主持人的喃喃囈語中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早起心里干急:怎的昨晚又睡過去了啊,又沒聽完!所幸那個DJ也極懶,狀態不好的時候,便播從前的節目錄音。同一檔節目,被她翻來覆去的重播幾次,便也聽熟了。
有一期,和秋天的歌有關。播到戴軍的《上海往事》,每每聽到他唱:“我在午夜的上海/漫無目的兜風不息/離你三千四百里/是兩天三夜的距離/沒有理由再想你/沒有可能會哭泣/還是習慣地想去巴黎春天/給你買件深秋的毛衣……” 她便插口在節目里說,她倒是常一個人去上海玩,在火車站坐地鐵1號線,從陜西南路站出口,漫無目的的逛,路過季風書店,到巴黎春天……
于是躺在床上聽節目的我開始浮想聯翩:巴黎春天的毛衣,是不是真的很暖和?
2004年秋天,開始找工作,于是一次次的去了上海。我至今仍記得,那時的火車票,真便宜!空調特快47元,軟座75元。第一次從火車站下車,我便沖到地鐵1號線,按當年節目里所說,到陜西南站下,逛到季風書店,逛到巴黎春天。巴黎春天里的毛衣是不是特別暖和不知道,但價格是一點不便宜!當時心里便感嘆,那歌唱得可真是矯情呀!
陜西南站、巴黎春天、季風書店,說到底是別人印象中的上海。而我自己的呢?
記得那時,在上海舉目無親,先是找到一個學姐。2004年的時候,她在華師大的一個計算機中心當小職員,剛新婚不久,老公也是我的學長,在普陀的火車西站附近貸款四十萬左右買了一套二手房。聊天時,她還哀怨地和我說:從前看到這些房子,都覺得不真實,覺得自己不會就真住這么破敗的房子一輩子吧,想不到真的住進去了,還當了婚房!現在她應該沾沾自喜了,上海的房價都飛到天上去了。
從火車站坐車去學姐家,得走到太平洋百貨前門的公交站臺。可巧,那站臺旁邊,有家莉蓮蛋撻店,連名字都起的那么甜蜜。于是,每次去上海,總會在坐車前,買一打莉蓮蛋撻,然后在公交車里,看車窗外暮色一點點變沉,華燈初上,城市漸漸流光溢彩,竟也成了揮之不去的溫暖回憶。
后來去上海找工作的事,被媽媽的老師知道了,老兩口很熱情的邀請我住他們家,加上不太好意思老麻煩學姐,畢竟人家新婚燕爾。
那對老夫妻說來也不是真正的上海人,從復旦大學畢業后,就留在上海的。特別令我開心的是,他們家住在番禺路附近,那可是離徐家匯近的很,方便我找工作,更方便我逛街!記得那時睡他們家第一天清晨起床,站到窗前,看窗外淡白的霧氣,以及霧氣籠罩下的遠處喧鬧巷口,很突然地就想起小時見過的一部電視劇名字《上海的早晨》。原來,這就是上海的早晨。
那些日子,雖然一直處于趕路找工作的狀態,但也未曾忘記看遍風景。從浦西到浦東,再回浦西。最遠的,跑到浦東張江去面試。有時是媽媽的老師陪我跑,一路上,他便會和好奇的我指指點點,走到淮海路,他便說,這條路,以前叫霞飛路呀,紀念一個法國將軍,名字叫霞飛。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但每條路的前世今生,他倒也熟悉。
更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走。那時真是奢侈啊,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揮霍。所以我不愿意坐公交,寧愿走路。許慧欣的《愛情抗體》里,有句歌詞寫得很好:“我學會去用走迷宮的心情/去掙脫那些回憶……”對,那時走在大街小巷,我擁有的,便是一種走迷宮般的心情,走著走著,便看到了電視劇上,或小說上提到的一些地名,或者店名,時時被驚喜到。有時是一家便利店明亮溫暖的燈光,有時是一面時代久遠的圍墻,有時是一座大樓,有時甚至是巷口的一棵樹……上海,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是一座巨大的迷宮,身處其中,心情萬分雀躍。
那時,對地鐵還不是很熟,南京還在熱火朝天的挖地道。從地鐵1號線到人民廣場轉2號線,要去浦東一個同學家。結果坐反掉了,坐到了中山公園。出了地鐵站口,跑到地面上,一看周圍風景,我大驚失色,慌張張兜了一圈,重新回到地下又買了張票,到了同學家,說起經歷,她笑著說,那你倒好,直接地鐵觀光了,反正坐回來也不要錢。我訥訥地心里想:我哪曉得坐回來不要錢噢,我跟著人流出了站口,結果又回來進站,還是花錢了。= = 沒好意思和她講,怕她笑我老土!
有時在想,到底我是真心喜歡上海,還是留戀回憶里2004年底的那個上海,又或者,是留戀那時的自己以及被揮霍去的青春?
初中時,對一個中年婦女拒絕接受采訪的理由至今印象深刻,她說:少年時代如丁香花開已過,難道要我循著花香一路找回嗎?當時覺得這話說的多有氣質,多有內涵。可是,等自己的青春過去泰半,再想她的那番話,體味到的是悲涼。
我深深記得那時深秋明亮到不真實的陽光,廣場清冷的空氣,喧鬧的人群,羅森便利店熱騰騰的關東煮,以及路上不停分發傳單的年輕促銷員機械的手勢。我匆匆混雜在人群中,假裝是這個城市中的一份子,心里以為,自己將來,也會融入其中。沒有想到,那時的我于上海而言,不是歸人,只是個過客。
那時真是喜歡上海,回南京時,都是戀戀不舍的,想盡可能帶走有它的烙印的回憶。在八佰伴買了件毛衣,在伊勢丹買了雙橘色的靴子,后來穿了好久,都舍不得扔掉。盡管朋友說,那橘色的靴子真是丑。
最后次回南京,是深夜。八點多趕到火車站,折騰了半天,沒有買到火車票。又匆匆一人跑到汽車站,買了張十點多的汽車票。坐到汽車上,黑乎乎的周圍全是陌生人。三個多小時的長途到達南京中山門內,已經是凌晨1時多。那晚這個城市燈光明亮得簡直不真實,似乎是迎接我的回來,但街道空無一人。我和同車的陌生旅伴合打一輛出租車,他送我到學校,也沒要我分攤打的費,大概看我是學生比較可憐。
有時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燈光,以那樣明亮到不真實的方式,替我和上海說了再見,還是和青春告別。從那以后,工作簽了下來,就再也沒有了那樣期待好奇的心情,去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