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總夢見奶奶。
夢見她還和先前一樣,在自家的老房子里忙來忙去。花白的頭發上還帶著那只黑色的發卡,洗的透明的棉布衫子浸了滲出的汗水,略略貼在背上。黑色的人造棉褲子,鑰匙別在一邊,隨著走動在腿邊晃來蕩去。
老房子是木質的地板,很有些年頭了。據說是蘇聯為給他們來此的專家居住而建。后來專家們回國,房子空了下來,單位分給了爺爺。
于是我一出生便在打了蠟的明凈的朱紅色的木地板上或爬或滾,不硬不冷。
奶奶常端著剛蒸的一碗蛋羹,坐在門口,口里喚著:“誰吃蒸蛋糕哩?誰來吃哩?”
我立即丟下手里的皮球,扭身跑到門口,奶奶就用那只印著黃色帆船的瓷勺挑起一點喂到我嘴里。黃色的帆船嵌在勺子里,顏色金黃和碗里的蛋羹一個樣。我以為沒有吃干凈,噙著勺子吸了又吸。
奶奶盯著我的吃相,樂了,“啊嗚~~好大一口!是大老虎吧!”我于是吃的更加起勁,嘴張成了小碗,湯水流到腮邊。紅白條的毛巾圍在了脖子上,帶著檀香皂的清香。屋里華生牌的電扇嚶嚶地唱,木制的座鐘滴答作響。
窗外的知了喊了一天,此時在黃昏的余暉中抓著柳條隨風蕩漾。胖胖的幼蟬已經準備出洞,它們爬向哪里,哪里就是孩子們的天堂。
廚房里飄來粽子的清香,碧綠的粽子在大鍋里挨挨擠擠,互不相讓。我吸溜著鼻子,抱住奶奶的腿,出神地望。她腰間的鑰匙垂了下來,恰好貼在我腦門上,冰涼冰涼。
我醒了。
翻日歷,又快端午。想奶奶的最后,她勉強張開嘴吃過一口母親喂的粽子,后來就進了ICU,再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