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偉盯著墻上的黑點出神,盤著腿伸著脖子——那模樣跟他養了十年的烏龜有點像,一動不動的。眼睛不動,大腦也沒有思考。他只是在出神,如果沒有人打擾他,他會一盯一整天。
“阿偉,下來幫忙!”媽媽開始招呼他干活了,阿偉看了一眼黑點旁邊的時鐘:11點45分,明明中午12點才下課,不到點,店里的學生仔就多了起來,八成是不好好上課,翻圍墻出來把妹再錯峰吃午飯小混混們。雖不情愿,阿偉還是從閣樓上下來了,他沒有理由拒絕媽媽的要求,國中畢業之后,阿偉不再讀書,現在也沒什么營生的本事,只能靠著媽媽在學校附近開的這家餛飩店。
隨著拖沓的腳步聲漸大,阿偉來到了廚房,廚房是一個大概6平方米的長條形空間,一邊擺了一溜長桌用來放各種調料,包括蔥花、香菜、醬油、蠔油、番茄醬、醋甚至芥末醬、魚腥草,只要是客戶能想到要添加的東西,第二天都會出現在這個長桌上,阿偉面前一口大鍋,里面分裝一個個網兜,網兜里的餛飩必須按照順序下鍋,再按照時間出鍋,才能保證客人的餛飩不會上錯,并且口感剛剛好。阿偉從來不管這些,有時候他盯著大鍋,好像盯著樓上的黑點一樣,餛飩煮過了時間,拿筷子一夾就散;有時候記錯了順序,上到桌上的餛飩咬開之后帶著白邊,那些學生好像根本不在乎這些,從來沒有人因此找事兒揚言不給錢,更別提大打出手了。這縱容了阿偉的發呆,有時候他會盯著大鍋發呆,有時候他會盯著冰柜發呆,還有時候透過廚房的小窗盯著外面的食客發呆,只要媽媽不罵他,他大概能發呆幾天幾夜,什么都不用吃,聞著餛飩味就夠了。
阿偉媽不懂他在想什么,她也從來沒時間顧及這些,她盤算每天的收支,進貨照顧門店,打掃衛生,去兩個街區外扔垃圾——那有一個垃圾集中處理站,自己把垃圾扔到那兒每個月就不用繳納社區的衛生費了。阿偉爸她沒想指望,一想到那個死鬼,她就想到魂不守舍呆呆的阿偉,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店里的學生漸漸少了,阿偉像下來時那樣帶著拖沓的步子上樓了,他閉著眼睛都能爬上去,絕對不會碰到頭。
雙腿盤上,脖子伸長,阿偉開始了新一輪的發呆,盯著黑點出神。一座一夜,似乎一夜就是千年。
“阿偉,下來干活!”媽媽又開始招呼阿偉了,樓下吃飯的學生多了起來。這一次阿偉媽沒有聽到他拖沓的腳步聲,她又敞開嗓門催促了三四次,樓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氣急了,“嘭”地一聲,撞開了門。墻上的獎狀應聲而落,那是阿偉和班上七個女同學參加全市啦啦舞比賽獲得亞軍的獎狀,掛獎狀的釘子也掉了下來,只在墻上留下了一個黑點。這個黑點向右20公分,是阿偉一直以來盯著的黑點,兩個黑點在一起,好像黑洞洞的眼睛,但是阿偉媽并沒有閑心來觀察,那到底是丹鳳眼,還是杏圓眼,她只知道:阿偉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