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昏昏沉沉中醒來,快深秋的天氣居然回光返照帶著一絲悶熱。她抹了抹脖子的汗。對天氣變化的疏忽,所以穿了不合時宜的毛衣。雖然也只是薄薄一件,但是卻因為出汗而變得像個沉重的套子一般粘連在身上。
她抬頭看了眼教室前的時鐘。兩點四十分,才睡了十分鐘。十分鐘顯然無法彌補她兩天未合眼的困倦,甚至加重了她對睡眠的渴望。
思維停滯,舉止笨重。
可是不得不醒,講臺上滔滔不絕的英語老頭只能容許這十分鐘。
她晃晃腦袋,企圖驅趕睡意。唉,這睡意若能延遲到晚上,那她就不用忍受深夜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苦。
翻開書,她費力地根據英語老頭口中蹦出的單詞尋找著。
無果催生著迷惑。她捅了捅同桌,用眼神探尋對上的卻是同樣迷惑的雙眼。
頭頂上老舊的電扇在旋轉中肆意呼嘯著。
一秒仿佛一個世紀。她只能盯著時鐘,像警察盯著小偷。
抗拒這種緩慢的流動,所以忍受內心的掙扎。深夜的失眠或許就由于這樣的掙扎。她苦思多日不得結果,只能任由它在心里盤根錯節地存在著。
失眠是帶著什么心情呢。什么樣詞語可以描述那些無法改變的夜晚呢。焦慮,煩躁,還是空虛。
不知道啊。
她只是想起小時候去海洋公園,以為所有魚類都不會睡眠,看見那些玻璃墻后那些動物的目光。
溫柔得,卻疲憊。溫柔得,沒有其他情感。
她覺得自己比較像海豚,光滑的身體線條,靈活矯健的身姿,偶然惡作劇的心態。
每當她這樣想著,就覺得自己長出了鰭。
后來她知道,所有的動物都會睡眠。只是她無法想象,如果在無邊無際的深海中,怎么能孤獨地睡去。
她的小憩最后是被滾燙的熱水驚擾。她醒來對上周遭同學大呼小叫的表情,在那么一刻居然忍俊不禁。
她在昏沉中知道自己的手遭此劫難,但一開始卻不覺得疼。她麻木,僅覺一些涼意,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獨自歸家,調皮的風鉆進單薄的衣服里的涼意。
等到麻木散去,疼痛來的措手不及,類似于針扎刀刻,扯動流淚的神經。同桌急切而歉疚地問:“對不起對不起,疼嗎。”
疼嗎。她看著泛紅的手問自己。
小小的教室的安靜氣氛被這偶發事件所攪動。處于漩渦中心的她,卻是仍舊呆呆傻傻的表情。
同桌拉起她的手沖向廁所,用嘩啦啦的冷水沖著她的傷處。
這是真真切切的涼意。十一月深秋的夜晚,冷水如冰。
冷水流淌過她的傷口,撫平著針扎的疼痛,扶平著她曾涌動的心火。
會結束的,她對自己說,對那頭在深海遨游的海豚說。不管多么孤寂,等到一切結束的那天,就可以再次感受海洋的擁抱,再次呼吸自由的奔流。
疼痛會消失,歉疚會消失,焦躁不安的心情會消失。會消失的,都是不再被需要的。
然后她將沉睡,在不見底的海中下沉,無止境地下沉,到海溝,到地心。所有聲色與光明逐漸遠離。
在永恒里,她將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