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云游被她一喝,嚇得向后一摔,慌亂將堵在大門的雜物一一挪開。
? ? 口中喃喃念道:“我本來好端端的日子,都被你們給攪和了。小人的日子不好么,金錢美人應有盡有,人生已然無所求。要不是因為你們,我也不想去復什么仇,管什么狗屁道德仁義。英雄大俠,你們誰愛當誰當,我這小人只想過太平的小日子,這也有錯么?”
? ? 魔君內功絕頂,于他這番自說自話當然聽得一清二楚,長嘆了一聲,道:“是啊,誰人又不想過太平日子呢?可英雄大俠們都是不甘于平凡的。誠然天下太平,若是沒有小人,又何來英雄?沒有罪惡又怎生大俠?善與惡,罪與俠,向來都是相生相克同時存在的。你想做你的小人是沒錯的,那些想做英雄大俠的也是沒錯的。
? ? 各自都有各自的道,那這天地間到底孰對孰錯?亦或本就沒有什么對錯。對錯本來就是沒有對錯之分,都是世人枉加區(qū)分的概念。人人都認為自己所行之事是對的,于己相背者為錯。各派如此,你是如此,老夫亦如此……”
? ? 魔君說完朗聲長笑起來。
? ? 云游聽了心下一顫,不自覺接口道:“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這些都是自然之道,順應而生。
? ? 黑夜白晝沒有對錯,然于天下萬物自會對其有好惡之分。
? ? 寒冬嚴暑沒有對錯,然于天下萬物亦會對其偏好各異而心生有好壞之別。
? ? 田鼠于莊稼是惡,然于蛇類卻是填腹充饑之善。
? ? 蚊蠅蟲豸于人類是惡,然于以其生者亦可為善。
? ? 陰與陽沒有對錯,萬事萬物存在自有其理。
? ? 天下各有其道,萬事萬物各依其道而行便沒有對錯。
? ?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即便是此中道理。
? ? 天若生之,無奈其何,天若亡之,自有道可?!?/p>
? ? 風水爻和魔君聽得怔怔出神。
? ? 云游思如泉涌,又繼脫口念道:“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圣人論而不議。
? ? 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圣人議而不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
? ? 曰何也?圣人懷之,眾人辯之以他相示也。
? ? 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
? ? 世間的對錯又該由誰來分辨呢?若懷有是非之念便無從而言公平可說。
? ? 自以己之念為準則,己是則彼是,己非則彼非。
? ? 而若無有是非之念又何從辨別?
? ? 人為主觀的都是虛偽的,萬事萬物皆是相對而存。
? ? 道無有善惡是非之分,道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的,你我他,又有何分別?
? ? 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
? ? 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
? ? 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
? ? 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
? ? 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
? ? 世人正是有此偏私偏愛之心,道虧而亂之不絕也。”
? ? 云游呆頭呆腦的說了這一大通后,風水爻只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 ? 魔君則點頭微微而笑。
? ? 突然門外一個聲音傳來:“你沒錯,各派也沒錯,錯就錯在這魔頭自以為是的要搞什么去除罪惡之源的小孩子把戲,當真把自己當成大圣人了,哈哈哈……他那一套也只能騙騙水星城里的白癡。天下之人,有哪個不在追名逐利,這魔頭自私自利的占有天下珍寶,做著一國之王的土皇帝,豈不是在自欺欺人,虛偽之極?”
? ? 聲音自木屋外傳來,夾雜在凜冽的寒風嘶嘯中,亦是聽得一字不落,顯是來人內力深厚。
? ? 云游不明此人意圖,只靠在門邊,不敢妄動。
? ? 風水爻緊拽著魔君衣服,向著頭頂四望,以防偷襲。
? ? 魔君一凜,朗聲大笑道:“一國之王,哈哈哈……這話倒也不錯。老夫既是一國之王,那你這亂臣賊子還不快快出來領罪?!?/p>
? ? 他想這已是五更,寒風大雪的,定無人追來,不料竟還有人契而不舍。
? ? 聽來人聲音,功力不弱,自己已經負傷,唯恐他小人突施暗算,是以故意激他現(xiàn)身。
? ? 風水爻不住繞著魔君身子打轉,緊貼在他身前。
? ? 云游則靠著木門,雙手緊捂,慌道:“閣下何人?小人與你們素無瓜葛,你們冤有頭債有主,若是要解決內部紛爭,且莫傷及我這無辜之人。”
? ? 他聽得明白,這魔頭以君臣相稱,顯是相識的,來者不善,多半便是那無相圣殿的叛徒,劍什么如的親臨。
? ? 心道:你們打你們的,我可不想陪著你們白白送死。
? ? 風水爻聽云游這樣說,瞪了他一眼,鄙夷道:“你當真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適才已經跪了我外公為師,趁我們熟睡欲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F(xiàn)下大難臨頭又和我們撇清關系,自求自保,全無骨氣。
? ? 當初在水星城的你和現(xiàn)在身處中原的你,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莫非你也會易心,還是環(huán)境會讓人變化這么大?你讓我看不明白,到底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 ? 風水爻看著云游又是呆氣又是狡詐的模樣,便如是莫測的風云,捉摸不透。
? ? 云游一愣,苦笑道:“想來是風姑娘抬愛了,小人小張儀向來如此,沒你想的那么復雜,讓你失望了?!?/p>
? ? “那你為何在水星城不是這個樣子?不為財色所動。還執(zhí)意要離開,是嫌棄水星城不夠富有還是嫌棄我丑?”
? ? 風水爻依然心有不甘,總要問個清楚,為何他會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 ? 云游之所以如此,便是想擺脫魔教的糾纏,更不想要聽三姑的,再去尋什么仇怨,只想逃避,回歸原來的生活。
? ? 也算是為了他們性命著想,怕哪一天,自己也被仇恨沖了昏頭,當真對他們下了毒手。
? ? 然在水星城也是其真性情的體現(xiàn),一個世外一個世內,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 ? 是以雖是聽她說的心有不忍,也強自大笑道:“那些都是我裝出來的。若然在那水星城中也是這般小人之態(tài),我怕我早已經性命不保了。
? ? 你們都是圣人,我做不到與世隔絕,放不下的太多,再者你也確實不夠我家霜兒妹妹好看。”
? ? 說完苦笑了笑,扭頭便要拉開木門,逃離這是非之地。
? ? 風水爻聽他說的絕情,驀地滑下兩行熱淚,只當他已經死了,自己也心死一般,狠狠道:“你還我書呆子?!?/p>
? ? 身形一晃,搶上三步,舉掌劈來。
? ? 說時遲那時快,云游怎也不料這女魔頭竟會如此出人意表的行事。
? ? 此時身已過半門,寒風乘著空隙猛的灌來,直吹得云游張不開眼。
? ? 忽聽得一聲音伴著寒風同時吹到:“得不到便要毀了?這就是你們的天定命數(shù)么?”
? ? 正是方才那人的聲音。
? ? 只聽話音剛落,倏地一條黑影自云游身旁掠過。
? ? “砰”的一響,“啪”的一聲,木門被撞出一個人形,雙掌相交。
? ? 風水爻被其掌力震出兩丈,向后“騰騰騰”倒了三步,背靠在木屋上,方始站定。
? ? 這木門一破,登時狂風卷著飛雪“呼呼”而入,將魔君和風水爻亦吹得張手遮擋。
? ? 屋內的火堆“噗”的一響便即吹滅。
? ? 云游背身向外,頂著寒風,佝著身子。在雪夜中依稀瞧見眼前一個黑影赫然立于自己身前。
? ? 那人冷冷笑道:“魔頭你也有今日,當初若是老老實實將圣君之位讓出,何以至如此地步?”
? ? 魔君哈哈一笑:“既已言明,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 ? “哈哈……好,那就讓你死的瞑目?!?/p>
? ? 那人運起體內真氣一掙,只聽“嗤”的一響,周身黑衣和臉上黑布立時被扯得四裂飛散開來。
? ? 只見此人一身黑甲,左臉生得異常古怪,哪怕相隔十余年亦是被魔君一眼認出。正是那無相圣殿的無相天童,魔君稱之為左殘子。
? ? 風水爻見他面目猙獰,雖是在黑夜,但屋外的風雪已止,月光灑在遍地白雪上映照得也格外清晰。
? ? 她自小在水星城中并未見過這左殘子的原相,今番一見之下不禁花容失色“啊”的大叫一聲,躲在了魔君身后。
? ? 云游心下好奇,側身看了一眼,只驚得張口無言,嘖嘖稱奇。
? ? 左殘子對于他們的反應也是見怪不怪,只淡淡笑道:“魔頭,我這臉好瞧么?這可全是拜你所賜?!?/p>
? ? 魔君奇道:“左殘子,你這臉可是自小便毀,怎將這罪過歸于老夫身上了?要怨也只能怨你父親心狠手辣?!?/p>
? ? 左右天童二人原本都是正常孩子,劍自如上演苦肉計,不惜以毀了自己孩子容貌為代價來博取同情。若不是風老頭當時心軟救了他們一命,何以會有此變故?
? ? 哪知這左殘子以怨報德,反咬一口道:“你們魔教本身才是罪惡之源,使得天下人都想入主其中。若不是你們,我父親又怎會生出這等計謀?是你們引誘出了世人的貪欲之念?!?/p>
? ? 魔君苦笑道:“你便以此借口來尋仇,搶占水星城?老夫還道是劍自如那叛徒自己來了,就憑你也配和老夫談條件么?”
? ? 左殘子哈哈大笑道:“家父再有幾月便可通悟《六合氣訣》,那時你也配和他交手么?我可不是來和你談什么條件,而是念在你對我有過些許恩德的份上,特意來給你指條明路的?!?/p>
? ? 魔君冷冷笑道:“明路?老夫這一生只喜歡走偏路暗路。正道明光反而走不慣了,武林各派稱我們?yōu)槟Ы?,倒也合適,只怕你這明路不夠受用?!?/p>
? ? “受不受用是你的事,我只把話給你帶到了。一將圣君之位讓出,恭迎我們父子歸位,可饒你不死,賜你解藥。二便是火破石陣,叫你們永不見天日?!?/p>
? ? 風水爻聽得有解藥,動了心思,望著魔君拉了拉他手臂。
? ? 魔君自然知道,這“蟻骨釘”之毒連李老頭都無法解治,他們又哪里有什么解藥,不過是想騙得自己帶他們入城而已。這迷霧奇石陣,是以他的生辰八字和八卦方位而設,旁人誰也無法破解,逼不得已最后大火燒陣,那便徹底隔絕了與世外的唯一通道,誰也進出不得。
? ?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手段,畢竟對他們都沒有好處。
? ? 魔君朗聲一笑:“那老夫便選三,清理門戶,將你這師門敗類打入黃泉,向圣君去謝罪?!?/p>
? ? 說罷,魔君左右探出兩步,倏地閃到左殘子身前,“呼呼”兩掌直逼向他面門。
? ? 魔君雖是負傷在身,但內力遠在左殘子之上。
? ? 左殘子只道人都是貪生怕死的,適才已經給他指了明路,不想這魔頭油鹽不進,突然動起手來。
? ? 始料不及,倉促出掌相迎。
? ? 只聽“砰”的一響,左殘子猶如被撞飛出去一般,直向后飛出十余丈之遙。
? ? 云游在聽得二人對話之時,已覺不妙,早已拔腿便跑。
? ? 不意剛跑出十來丈,恰好左殘子自天而降的飛到,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云游身上。
? ? 二人登時在雪地里又滾出一丈。
? ? 此時積雪已過半膝,風止雪停,皎月高懸,四周白茫茫一片,相互映照之下,天地相交渾然一體,直如白晝。
? ? 云游被他砸在身下,心中一萬句你奶奶的奔騰而過。
? ? 左殘子胸口一熱,倒出一口鮮血,潑在雪地上,紅白相映,格外醒目。
? ? 心道大意輕敵了,本以為這魔頭負傷嚴重可以乘虛而入,逼他交出水星城,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 ? 當下絕了這念頭,硬的不行,實施二套方案,冷笑道:“今日我且放你一馬,讓你茍活些時日?!?/p>
? ? 說完在雪地里輕點幾步,向著北面隱去。
? ? 魔君適才這一掌已發(fā)動了全身真氣,打了左殘子一個措手不及,作了一招制敵之勢,心知不可與之久斗,示敵以強,才能讓他知難而退。
? ? 是以見他逃離也不便再追。
? ? 自身這一動氣,觸動體內蟻骨之毒,內心痛苦,然魔君強自鎮(zhèn)定,表面看來無異,除了示之以敵外,更是為了寬風水爻之心。
? ? 風水爻見外公依然雄健,又見那左殘子只一掌便被打得落荒而逃,甚是得意道:“外公,水星城有你一人便足矣,那什么毒也多半是假的,何須那不識時務的混蛋來相助呢?這人知道了我們水星城的入陣之法留著反而是個禍害。不如……哎,人呢?”
? ? 她本想說將云游囚禁到水星城內,這樣既不用擔心他將入陣之法泄露出去,又可與他常在一起,總想著他能在水星城中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 ? 不料云游在他們說話間早已又跑出了數(shù)十丈外。
? ? 心知這左殘子便是那什么天童,自己決計不是他對手,若然給他知道自己身份,那還能有命?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算晚,最好百年也不算晚,老子長命百歲,耗死他。
? ? 如若人人這樣作想就好了,也無爭斗,又自然而然的報了大仇。
? ? 待聽得那女魔頭說到留下自己也是個禍害時,更覺不妙,這是要滅口?
? ? 哪里還顧忌什么形象,真正逃命式的奔跑,是以激發(fā)了潛能,沒命價的跑了出去。
? ? 當真是一騎絕塵,什么人影也不見了,只留下一條被云游踏出來的長長道路,半空中還有逃跑時踩濺飛起的雪球。
? ? 魔君和風水爻望著這厚雪中開道的神技,同時瞠目結舌道:“就是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