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值時天色已黑,北風呼嘯,門外大雪紛飛,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地上積雪已逾數寸,腳踩上去“咯吱”作響。
? ? 風水爻見他頭也不回的出去,心中一酸,跑到門邊,大叫道:“喂,呆子,外面那么大雪,你不要命了,你要去哪?”
? ? 云游只顧想著找小仙女,聽她一問,心下迷茫,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處才能找到她。
? ? 在雪中呆立片刻,頭上肩上便已落了厚厚一層。
? ? 云游仰天長嘆一口氣,化為一股白霧噴出,繼而又向前疾奔。
? ? 奔了一陣后,只覺胸腹間的氣息鼓蕩,腳下一深一淺,直接撲倒在雪地里。
? ? 風水爻張頭一望,忙跑了過去,一把將他自雪中翻轉身來。
? ? 只見云游臉色慘白,全身發抖,又聽得他腹中咕咕亂叫,似乎有一道氣息在他體內無章亂竄一般。
? ? “喂,呆子,快醒醒……”
? ? 風水爻探了探他鼻息,心想是睡著了?左右看了看,嘀咕道:“可不能讓他這樣睡在外面。”
? ? 當即雙手抓住他雙腳,任其身子在雪地里,便直接這樣拖向木屋。
? ? 當日在水星城中李老頭和風老頭都說她不會照顧人,足見所言非虛。
? ? 云游身子在雪中拖行,一路磕磕絆絆,“咚咚……”幾聲連響,后腦不住磕在凸起的石頭上。
? ? 本是知覺微弱,經風水爻的照顧后,直接人事不知的再次昏迷。
? ? 雪地里只留下一條長長的劃痕,兼帶著血紅一片,直延伸到木屋門前。
? ? 打不死我的終將使我再次強大,云游也不知受了多少這樣的內外傷,這些已經算是撓癢癢了。
? ? 當云游再次醒轉時,只感到周身暖洋洋的,眼前一團火苗在跳躍。
? ? 風水爻用木棍在火中烤著什么,空氣中也散發著陣陣焦臭味。
? ? 云游登覺后腦隱隱發痛,“啊唷”一聲,自一堆雜物中坐起。
? ? 風水爻見他坐起,大喜道:“你可把我嚇死了,還以為你就此凍死在雪里了。生了火,感覺如何?”
? ? 說著將手中烤得黑乎乎的木棒遞到云游面前。
? ? “你先吃吧,這可是寶貝,要不是怕你餓死,我都舍不得殺它。”
? ? 云游看著眼前這黑乎乎的東西,皺了皺眉,好奇道:“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 ? 他記得上次自己在火堆旁醒來時,高手給自己吃了馬肉,這次這女魔頭又不知烤了什么古怪東西,在烤吃的這事上,高手至少還是高手。
? ? 風水爻啊哈哈一笑:“你吃了不就知道了么。”
? ? 云游瞥了她一眼,心道:“這女魔頭若是有害我之心,我也決計活不到此時。”
? ? 當下饑寒交迫,也顧不得這是什么了,伸手接過直接咬了一口。
? ? “什么東西?聞起來臭,吃起來味道還可以,是蛇么?”
? ? 他想這女魔頭五毒俱全,看此形狀,多半就是蛇了。
? ? 風水爻嘻笑道:“你現在吃它,可算是報仇了。”
? ? 云游一愣,驚道:“是你養的五步蛇?被我吃了,那你怎么辦?”
? ? “不打緊,回頭我去水星城再取,那里毒物多的是,全是我養的。”
? ? 說罷,風水爻從腰間解下一個直徑余八寸的紅綠圓餅狀的木盒子。
? ? 圓盒邊緣掛著兩條紅繩,紅繩纏腰,解下后抓住圓蓋一轉,以手指捏出一條渾黑,綠頭紅尾,三寸來長的大蝎子。
? ? 云游見了不覺身子后撤,尋思她該不會要烤來吃吧?
? ? 后來證明確實是他想多了,風水爻沒有烤來吃,而是一手捏住蝎尾,一手并住兩只蝎鉗,直接送入口中。
? ? 這鮮活的蝎子只這一眨眼間,便被她一口從中間咬成兩截。
? ? 只聽得“格滋格滋”聲響,風水爻嚼了幾口,兩道綠色的粘液從她嘴角邊鼓出。在吃完蝎身后,又將蝎尾蝎鉗也送入口中,舌頭一甩,將嘴角邊的粘液舔了干凈,又將手指舔了舔,看起來津津有味,甚是享受。
? ? 云游看得呆了,只覺惡心之至,雙眉皺成了一個“八”字,口中的蛇肉也瞬間有了蝎子的味道,向外一吐,嫌棄道:“你……你生吃蝎子,太惡心了,就不怕中毒么?”
? ? 風水爻白了他一眼,習以為常道:“大驚小怪,我從小便吃這些長大。什么蝎子毒蛇,蜈蚣壁虎各類蟲豸,毒性越強,生吃得才越是過癮。你要不要來試一個,很補的。”
? ? 說完又從盒子里面捏了一條不住游動的細蜈蚣出來。
? ? 云游慌向后跑開,擺了擺手,驚恐道:“不……不,我吃不來,吃不來。”
? ? 風水爻頗覺可惜的放回盒中,搖了搖頭道:“這個能量很足的,我平常餓的時候便拿它們當點心來吃,一個頂上一天的飯量。各種毒物吃多了,體內也全是毒液,是以我也不怕任何毒物,可以說是有百毒不侵之體了。”
? ? 說完又長嘆一聲道:“若然是你那小仙女從小也吃這些便好了,那這什么毒液自也傷不了她。這也是她容貌不被毒毀的唯一希望,料來她們普陀山也不屑于用毒之事。”
? ? 云游心想,小仙女才沒你這么口味重呢。生吃蟲豸是不可能的,倒是經常見她們生吃花草,還說味道香甜。
? ? 只當你們是仙女與魔女的陰陽兩極,各自食物都古怪的緊,我還是做個凡人吃熟食好了。
? ? 風水爻望著云游,驀地發笑道:“你這呆子身子這么虛弱,還武學天賦異稟?習武之人可沒你這么不抗寒的。”
? ? 云游坐回火旁,伸手烤了烤,吃了那烤焦的五步蛇后也是渾身有了力量。
? ? 辯解道:“你懂什么,物極而反。武學天賦極頂的往往并不是四肢發達的,到了一種境界后,超凡入圣,脫離軀體,魂游太虛,臻入化境,那才是真正的大宗師,靠身體的都是莽夫而已。”
? ? 他這話純是為自己多病多傷找臺階下的。不料風水爻卻點頭道:“那種境界的高人早已不屑于爭斗了。習武若真是在于止戈,那我們習來何用?大家都不習武不就不會有這么多打打殺殺的事生出么?”
? ? 云游沉吟半晌,嘆道:“若然每個人都能如此想那便是再好沒有了,可惜這是絕無可能的。人的思維意識若是一致,那便可以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
? ? 世間千種人萬般念,終究都是逃不過定數。有些人習武是強身,有些則是防身,還有些用來恃強凌弱的,從而便會有人站出來鋤強扶弱了。
? ? 這萬般念一生便即亂套了,大家爭先恐后的搶奪武學秘籍,為名為利又會生出各種陰謀詭計,打殺爭斗,死傷就在所難免。
?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便是天道,是違背不了的。是以世間人的思維意識絕做不到統一,繼而落入天道循環,這便是命。
? ? 我們每個人都只在遵循各自的軌跡而生。人人都只是棋子,棋子亦無可能去窺視違拗下棋者的意識。下棋者亦是棋子,他們亦無法窺視視自己為棋子的棋主。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層一層,包羅萬象,永無止境,天道循環便是此中道理。
? ? 冥冥中自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支配著世間萬事萬物,這只手就是道。”
? ? 云游對于道的理解,始終是模糊不清的,每每經歷了一些事后,總有新的想法生出。
? ? 風水爻張口結舌的望著他,突然啊哈哈的大笑道:“我終于知道李老頭和風老頭為何看重于你了。”
? ? 云游苦笑道:“你也說我是異類,是個瘋子么?這話我聽得多了,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確實如此。哎……無所謂了。”
? ? 風水爻點頭道:“你確實像個瘋子,又像個書呆子。看書都把你人看傻了,哪里來的那么多道理。你還當自己是救世主,是圣人神……”
? ? 她說到這似乎猛然又想到了什么,立時住口。
? ? 云游只苦笑道:“是啊,我可是小人小張儀。天下間的事,哪用得著我這樣一個小人來操心,真是蜉蝣撼樹,自不量力。”
? ? 便在此時,狂風大作,“砰”的一聲巨響,兩扇垂垂老矣的木門被狂風吹開,木門連同門后的木墩一齊被吹飛。
? ? 木屋內灌滿了寒風,氣溫驟降,火苗“噗”的熄滅,登時一片漆黑。
? ? 風水爻“啊”的一聲尖叫,抱住云游身子蹲在他身后,害怕道:“書呆子,你說這世界有沒有鬼?是有什么東西進來了么?”
? ? 云游拍了拍她后背,拉著她摸索著靠到門邊,避開寒風,安慰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遠之。此為自然之力,等風勢漸緩便好了。我們無有虧心之事,也不怕鬼來敲門。”
? ? “嗚嗚嗚……”
? ? 寒風吹來當真如女子號哭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 ? 木屋內伸手不見五指,二人蜷縮在一起抱團取暖。
? ? 風水爻雖是害怕,卻也滿心歡喜,摟的更加緊了,不住叫喚道:“好冷,好冷……”
? ? 云游本能的將她護在懷里,全然忘了她是個心腸歹毒的女魔頭。
? ? 換作正常人,若是這般作惡,又毀了自己心愛之人的容貌,早就將她殺之而后快了。
? ? 可偏偏云游就是一個異類,仇恨只在一時,即便是殺父殺母這樣的大仇也能釋懷。
? ? 他這樣的怪胎自不可以常理視之。
? ? 自出了水星城后,眾生在他眼中皆是苦的,仿佛生來便沒有了仇恨二字,哪怕再是十惡不赦之人,他也仇恨不起來,想他們總有他們自己的道理。
? ? 偶生恨意也只是出于一時激憤,亦或是迫于壓力而為,非出于本心。
? ? 在他看來,任何事都已經是定數,即是自己殺了她又能如何?小仙女也無法恢復容貌。殺了仇人又當如何?父母也無法再生。
? ? 無過是滿足一下自己內心所謂的復仇痛快感和倫常理德的趨同感,不被世人所指摘為無情無義,不忠不孝之人罷了。
? ? 自己是個什么人,何須旁人來定義?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可云游此時卻并不完全了解自己。
? ? 只憑心行事,對于所恨之人大度放下,對于所愛之人傾盡所有。
? ? 若能身為小仙女減輕苦楚,哪怕將所有傷痛都讓他一個人來背負,亦是在所不惜的。
? ? 當下更無他法,也不知小仙女現在何處,悲天憫人。
? ? 只覺得眼前的女魔頭亦不過也是個會怕黑會怕冷的小姑娘而已,怎忍心對她下手復仇?
? ? 二人蜷縮在一起躲避寒風,過不多時,忽聽得一聲馬鳴長嘶。
? ? 倏地一條人影從那門中閃進,身形之快,直如鬼魅。
? ? 風水爻嚇得尖叫一聲,與寒風交作在一起,云游不動聲色的緊抱著她。
? ? 那人影聽到聲音轉了個身子,輕聲問道:“寶寶?”
? ? 風水爻一怔,當即跳起,摟住那人脖子親密叫道:“外公,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 ? 說著便“嗚嗚嗚”的大哭起來。
? ? 云游知道來人正是那魔頭風千千,竟莫名有些欣慰。
? ? 魔君“嗯”了一聲,將她雙手解下,不住咳嗽,顯是傷得不輕。
? ? “傻孩子,你外公天下無敵,別說是那些臭魚爛蝦,就算是……”
? ? 話未說完,又一陣咳嗽。
? ? 風水爻幫他把身上的積雪拍落,關切道:“外公,你受傷了么?還有紅眼人呢?”
? ? 魔君長嘆一聲道:“哎,被那幫奸人給害死了。他為了助我脫身,死得慘烈,多好的人,竟也這樣沒了。”
? ? 風水爻聽了大怒道:“我定要殺那死禿驢給李老頭和白手紅眼他們報仇。”
? ? 魔君突然雙手撫臉“咦”了一聲,有些奇怪道:“你的怪病好了?”
? ? 風水爻有些害羞的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 ? 李老頭在世時便給風水爻看過此病,說是心病,唯有找到讓她心動的男子方能有望治愈。此番病癥消減不少,魔君亦是明了,哈哈笑了幾聲。
? ? 隨即又撫住胸口,咳嗽道:“那老賊尼的寵愛弟子呢?”
? ? 風水爻低聲道:“不……不見了,我們一來便不見了。”
? ? “我們?”
? ? 魔君仔細一瞧,這才發現了縮在門后的云游,立時哈哈大笑道:“乖徒兒,你還在便好,你還在便好……”
? ? 云游冷哼一聲道:“誰是你徒兒?害人終害己,這是你自作自受,可惜了好人陪你送命。老天真是不長眼,怎么死的就不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