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數學課,張老師照例要我們自習。先是從教室門口飛進來一個冒著煙的東西,掉在講臺上。緊接著,后排傳來尖叫聲,整個教室馬上混亂起來,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然后從大勝的座位靠著的中窗又飛進來幾個。教室里頓時濃煙滾滾。
我明白過來后,馬上把瑩瑩拉下凳子蹲下,我喊著,快用衣服堵住鼻子,在這別動。等我站起來看時,教室前排的煙小了很多,后來才知道是我們班的足球小將超超同學,把那個掉在講臺上的東西一腳踢了出去。
后排的同學們手腳大亂,全都往教室門口擠,課桌的排列都變了形,而前排同學們也都在門口爭先恐后擠著,逃生效率極低。這樣大部分人都被堵在了煙霧最濃的中間位置。我看見朋朋朝中間那堆人喊著:蚊子,快跑啊,蚊子。
文文的座位卻是整間教室前后左右最中間的位置。我想擠到文文那,卻擠不過去。沒辦法,決定從后排繞一圈過去,跑過后面幾排,發現這兒的煙已經小了很多,一個東西在一張課桌桌腿下,還在冒著少許淡淡的煙,看來是燃燒完了。拉完中間最擠的同學,我和朋朋圍到文文桌子前,文文正一邊咳嗽著一邊說著我X,哎呀,咳咳,我X。而他周圍的桌子和地上有好幾處還在冒煙。趕緊把他拉出教室。
大家在教室外待了一會,又都驚魂未定,亂糟糟的。大勝說:是黑龍。
我問,黑龍是誰?朋朋說,W村的,大我們一級,他爹常年不在家,他跟著他爺爺住,抽煙、喝酒、偷東西啥都干。聽說他喝起酒來跟喝水似的,好多人見過他一口氣喝完整瓶老白干。
我說,那可能就他媽是水吧。別說是他,就是再大我們幾歲,那么喝酒,早死了。
朋朋說,但是大家都這么說,真是天生的。喝酒不要命,抽煙也不要命,就那雪獅,他敢四根一起抽。對了,還記得那個嗎?把桶丟進水井里。
我們大驚,就是他寫的那個?
在班主任的指揮下,我們回到煙氣散盡的教室,有幾個人湊在大勝的課桌前。我們擠過去,大勝桌上有個東西,黃黃的、扁扁的,應該是那些東西沒有燃燒完。
大勝說,我看見黑龍扔進來好幾個,有一個打在了王俊艷的頭上又掉在我桌子上,我一巴掌就拍成這樣了。大勝伸出右手,已經有血點滲了出來。
大勝說,幸虧沒有明火,然后他看了看王俊艷。可是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大家都沒有見過,又都在瞎猜,這時擠過來看的胖子同學說:乒乓球。
乒乓球燃燒會產生濃煙,若是先弄碎,包在紙里,煙霧效果更劇烈。全體師生大會上,不久就要小學畢業的黑龍站在國旗桿旁。這是我第一次見黑龍,很長的頭發斜斜的蓋住半張臉,臉上有點臟,下巴看起來甚至有胡渣。褲子上的幾個孔,倒像是香煙燒出來的。
校長喊道:六年級丙班趙龍龍,經查,此人是去年秋天女廁煙霧事件的元兇,也是五年級乙班煙霧事件的制造者。他在本校期間,多次欺辱女同學,破壞校園設施,制造大量恐慌事件,情節特別嚴重,影響特別惡劣。現決定將趙龍龍開除學籍,以后不得邁進W小學半步。趙龍龍面無表情,眼睛卻異常的炯炯有神,讓人一對視就后背發涼的感覺。
校長拿出竹條,在趙龍龍的屁股上猛打,一下兩下三下……趙龍龍沒有哭沒有叫也沒有躲閃,眼睛卻像雷達一樣來來回回掃視著同學們,仿佛在尋找什么。我們站在學生列隊里,看見我們的班主任也在到處伸脖子掃視著我們,他很著急的樣子。終于他走過來,問旁邊的文文:你看見趙壯壯了嗎?你是他同桌,有看見他嗎?
文文說,沒有,數學課他沒在。班主任又焦急的問其他同學了。
朋朋低著頭好像在和大勝說著什么,大勝聽完后連叫幾聲我X,聲音有點大,同學列陣中引發一陣哄笑。
此后許久相安無事。日子平淡無奇,文文和劉曉曉并沒有按照我們的設想走到一起。然而文文的同桌趙壯壯對劉曉曉的態度卻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記憶里很多地方都悄無聲息的發生著變化。有女生小聲的談話也不讓男生聽了,一有男生靠近就散會。我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和朋朋始終都沒辦法贏走大勝手里的純色玻璃球。為了這些純色球,我們容忍大勝胡亂修改游戲規則,然而這些規則又朝令夕改。總之都是他說了算,這讓我們大為不快,覺得就算贏了大勝他也不會給我們純色球。在聽聞胖子說乒乓球是奧運會項目后,我們問他玻璃球是嗎?他說不是,玻璃球太小了,進不了奧運會。但我們知道了奧運會的項目,規則是不能亂改的,大勝也不行。于是我們盼望玻璃球有一天能進入奧運會,并一度把這個當成我們畢生的目標。
而我和瑩瑩,早已不必用紙條傳話了。我說,瑩瑩,幫我把數學作業寫了吧。她扭過頭,生氣的說好吧。我說瑩瑩,六年級我們還做同桌吧。她說好。但有時候我還會寫紙條給她。雖然說有些意思的表達,說話也可以,寫字也可以。但寫字就比說話高出一個等級,我是這樣認為的。可能是因為文字比起聲音,能保存的更久,因而有了更多的儀式感吧。我喜歡寫字,說的話有時候會被人忘記,寫的字則能一直當成證據。而我和瑩瑩,現在就缺少一個證據。
雖然表面上我與瑩瑩在一起了,但我有些奇怪的擔心害怕,所以我需要她一個明確的表態。想了半天,覺得如果還用王俊艷寫給大勝的那三句詩,不太合適,怎么辦呢。想啊想,終于把一首七言詩遞給瑩瑩。
雖然那三句詩的第三次征程失敗了,但這并不影響它的第四次和第五次。為什么這么說呢,我給瑩瑩寫的是:
天鵝湖邊鳥飛絕
友情雨下永相伴
偶爾留得一人在
偶爾留得一人在
友情雨下永相伴
天鵝湖邊鳥飛絕
小馬張嘴說話了
我覺得我很聰明,快接近天才了。為了得到她的回答,我改成了疑問句,把那三句詩用了兩遍。而且那個“嗎”的謎面——小馬張嘴說話了,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希望瑩瑩能看懂。
半晌,瑩瑩才遞回來那張紙。在我的歪歪扭扭的七言詩下,有瑩瑩秀麗的字跡,她寫的是:雨下永相伴。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什么意思,她是沒看出來這是字謎嗎?為什么把詩中的這五個字再抄寫下來?她是把這五個字又做為謎面還給我嗎?他平時那么愛說“好”,我說什么她都說“好”的啊。這次是我最希望看到她的“好”的一次,然而她沒有。
一時間六神無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是我搞砸了么?我不敢正眼看她,斜視掃下,她沒有動,在本子上的手也沒有動。我有點心慌,第一次對人生產生了懷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