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屠夫命喪襄陽城外,已是八年前的依稀往事,在阿修的記憶里,空中飄滿了血腥的樹葉。此戰(zhàn)過后,阿修的忘年交,武當紫柏道長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人間蒸發(fā)。

十一年前,泰昌光宗年,宦官當政,經濟蕭條,邊疆吃緊,大明江山搖搖欲墜。“一月天子”朱常洛因“紅丸案”于九月初一暴斃,繼而,進入天啟元年。

當初,他不過弱冠之年,恰巧江南大俠游歷陰關,機緣之下,得以指點槍法,自是心無旁騖,精修猛進。而后三年,將槍、刀、劍、拳、腳習得純熟,尤槍更甚。少年義氣,心雖留在綿亙逶迤的昆侖山,身卻一槍一囊,蕭然入關。

求師心切,翻三岳,過五洲,下江南……

那天黑夜,天飄著小雪,阿修遇杭州府一廢棄莊園,年久失修,風侵雨蝕,早已破舊不堪。他進入后院,見一破布掛在木梁之上隨風飄,暗黑中,竟無法辨認顏色,冷得厲害,便扯下生火。

不多時,雪虐風饕,火料不夠,定眼瞧去,不遠處有一長梯,直達屋頂,便也取來添加火料。

次日清晨,阿修看到江湖上聞名已久的屠夫和紫柏道長在莊園屋頂凍成冰人,屠夫被扯掉大俠披風,脖子上留下青色的勒痕。

江湖人士,不打不相識,那一天,屠夫的震天錘,紫柏道長的遁一劍,阿修的銀環(huán)槍在空氣中相互碰撞,紫柏道長青鋒一揮萬丈刃,自是仙風道骨。屠夫的震天錘傲骨睥睨震九天,一雙大錘舞得虎虎生風。阿修初出茅廬,初生牛犢不怕虎,使出形意十三槍,刺、扎、撩、拔、拿、絞、挑、壓、劈、崩……

百招過后,阿修漸漸落了下風。但敦煌戈壁的少俠,怎能服輸。他槍出如龍,直擊紫柏劍的命門,輕笑道:紫柏道長,江湖傳聞,你武當門人習得輕功梯云縱,昨夜三丈屋頂怎能困住閣下,本是諷意,但阿修并不知曉昨晚他們在比拼定力。但見紫柏道長提右腳,側左肩,身法極快,輕松化招;笑答:“梯云縱,無梯,作何縱?”

約兩百回合,屠夫大喝一聲,過癮,不打了,喝酒。三人面面相覷,就此停手。

屠夫道:“你叫什么?”

阿修。

阿修?槍法不錯,師出何門?

無門派,得一白須老者指點一二。

哦……若有所思后,他憨憨說道:“大俠披風,市井貨,銅錢一串,給錢”,三人大笑。

自此,三人結伴而行,拜名山大川,會江湖豪俠,下南海,上雪山,通嘉峪關,過韃靼,經山海關,會京師。

在雪域高原的一個深夜,他們講起了彼此的過往。

原來屠夫以前也是個俊俏后生,生得神明爽俊,朗目疏眉,萬歷四十五年,鏢局興起,他為生計走鏢,南來北往,風餐露宿。常年于外奔走,妻子難耐孤寂,與一賣桃花酒的勾搭上。知曉后,殺了賣酒的,做成下酒菜,且喝光店內好酒。自此,人送外號屠夫。心中愛恨情仇一時難以擱淺,拜入西域鬼門習秘術,雖練就無窮之力,但也容貌盡毀,些許呆滯,可謂三分可憐,七分為紅顏……

紫柏道長打小入武當,拜師學藝,天資卓越,長劍、短刀、棍棒、拳法,五行八卦陣法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后隨師傅拜齊云,過龍虎,上青城,悟得大道無形生于天地。青城山上一雨夜,他感慨道:“這雨,生于天,死于大地,中間流淌的過程就是它的一生。”他以道德經為心經藍本,是以上善若水,弱之勝強,柔之勝剛;結合陽明先生的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知行合一,幻化無形,自創(chuàng)無形劍,江湖人稱紫柏劍。

昨日種種,猶在眼前,紫柏道長自襄陽之戰(zhàn)后銷聲匿跡。阿修親眼看見屠夫被魏天霸所殺,奈何自己被閹黨所傷,無力起身再戰(zhàn),醒來之時,已在茫茫大漠。

他也曾有過疑惑,那一日,他悄悄跟隨千歲大人車隊,有個漢子聲音很像屠夫,但容貌身形又完全不同,阿修苦笑,世上哪有死人復活的道理。

這五年,他苦練武藝,想著有朝一日為屠夫報仇。但千歲大人的大義子魏虎豈能隨意近身!

玉門關外,黃沙漫漫,冷風如刀,塞外一片荒涼。小方盤城甘涼古道上,一人手提銀槍,策馬獨行。

一商隊趕著駱駝走過,領頭的唱道:“瓊漿不解離人意,卻能牽起昔年愁;與君別離尚年幼,而今鬢白爽滿頭。”

落日的余暉從遙遠的天際漂浮而出,空虛的昏黃籠罩著他的槍尖,昏暗中透出一股寒光。久歷大漠,身著一襲貂皮輕裘,川子眉心似有無限的愁思。

江湖之大,他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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