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山裂
墨淵很早就暗自掐算過，這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
從昆侖虛去往青丘東荒求親的隊伍綿延近十里，在初升紅日的燦燦金芒中，踏著七彩祥云疾行。昆侖虛首次如此大陣仗辦喜事，引得在周遭修煉的小仙們一路上追逐著圍觀看熱鬧；就連例行公事出來布雨的水君，也連忙將烏漆麻黑的雨云收進廣袖里，在空中掛上了一道絢麗的彩虹，討好地為戰神添幾分喜氣。
折顏騎著一匹血紅色的雙翼龍馬，亦步亦趨地跟在墨淵的坐騎之旁。偶然間側臉覷見緊皺著雙眉的墨淵，折顏不由默默嘆息暗忖：即便是歷過了生死劫，卻依然踏不過紅塵萬丈的情關；即便是洞悉了世情的因果循環，卻還是甘愿深陷在纏綿悱惻的情網中……墨淵啊……你又何必自苦？
墨淵握緊龍馬的韁繩，低垂下眼簾，淡淡的開口道：“有什么話就說，何故總是嘆氣？”
折顏被他猛然間的發問，唬了一跳，又怕徑直答言讓他心中不樂，只得避開白淺這個話題，信口揀了輩份最小的鳳九做借口：“我不過是在替鳳九這個小丫頭可惜罷了，昆侖虛和青丘這么千年難逢、萬載難遇的熱鬧，竟被她生生錯過了。也不知她跑到哪兒玩兒去了，竟比湊這場熱鬧還緊要？連聲招呼都不打，難怪東華生了氣。”
墨淵心知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卻也沉默了片刻順著他的話題繼續說道：“你心知肚明，那是東華負氣，將她扔在了半路上。如今又后了悔，上天入地的出去找。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讓一讓她又何妨？”
折顏側頭望著墨淵，有幾分打趣的問道：“你這話是說東華，還是在說你自己？”
墨淵依舊皺著一雙劍眉，面沉似水：“不管是他，還是我，又有什么區別？……”
折顏笑道：“不就是小五同你拌了兩句嘴，又偷偷溜出門玩兒了三兩日？你便一直這樣一副沒精打采的情景，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堂堂戰神，竟讓一個小了你二十幾萬歲的女子拿捏住。”
折顏的話雖滿是調笑的意味，墨淵聽了，卻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意：“因為是她，我心甘情愿……你有精力在這里挖苦別人，不如好好想想，過會兒到了青丘，如何向白真上神請罪吧。我聽鳳九說，她四叔可是被你氣走的……”
折顏不成想三言兩語間，竟在墨淵這里碰了一鼻子灰去，面上有些訕訕地道：“你不要整日同東華學，嘴巴這么不饒人，小五不會喜歡……”說罷一抖手中的韁繩，胯下的龍馬嘶鳴一聲展翅揚蹄，踏著七彩祥云向隊伍最前方奔去。
折顏所乘的坐騎剛剛踏出三五步，只見隊伍最前方祥云已散，陰云滾滾，攔住了去路，開路的近衛兵已紛紛按下云頭，向地面落去。后面跟著的幾個昆侖虛弟子，也緊隨其后落了下去。
折顏向四周瞧了瞧，剛過了西荒翼界，還未到神魔兩族交界之處，離青丘東荒的狐貍洞還有近一半路程，為何停下來？折顏不明所以，忙朗聲問道：“出了何事？為何落下云頭？”
隊伍已被迫停下，疊風急忙吩咐了一小隊人馬去地面尋找落下去的那幾個人，隨即匆匆趕來向墨淵折顏稟報。疊風說前方陰云籠罩，怪異的很，仙法完全被壓制住，連騰云的術法都施展不出，那些人是墜下云頭去的。
“好強的魔息呀！竟是快到章尾山了……”折顏望著正前方幾里地以外空中盤旋的陰云，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強大力量，口中喃喃自語。
墨淵神情凝重，毫不猶豫，飛身上前，疊風見狀緊隨其后，不由得有些擔心地提醒師尊：“師父小心些，離得太近，仙法會被壓制。”
墨淵只淡淡地說了句：“無妨！”便縱身要往那團巨大的陰云中心飛去，折顏見他要走，急忙在他身后喝住了他：“墨淵！……你是要到青丘提親的！此去……可是想清楚了？”
墨淵停下身，沉默了片刻，對身旁佇立不語的疊風吩咐道：“隊伍不要在此停留，既然仙法被壓制，駕不得云，那便讓眾人落下云頭去，步行穿越章尾山北麓十里外的那道峽谷，再去往青丘。為師去去就來……”墨淵交待完最后一句，頭也不回地就朝著那團陰云飛去。
折顏緊追了幾步，迎向前方呼嘯著撲面而來的勁風，壓抑了下胸口內澎湃激蕩的魔息，對疊風說道：“不到上神階品抵御不住這魔息的壓制，你們按你師父的吩咐，速速繞道去青丘，此地不宜久留。”折顏看著疊風領命匆匆帶著隊伍離去，方嘆了口氣，無奈地尋著剛剛墨淵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二人一前一后飛入魔息籠罩的南荒邊界，章尾山山高萬仞，地勢險峻，就遠遠的聳立在那團濃密的烏云之下。自神魔大戰結束，少綰離世之后，他二人已有二十萬年未曾踏足章尾山了。如今滄海桑田，已隔了幾個洪荒，章尾山頂的棲鳳臺卻是亭臺樓閣輝煌依舊，眼下似正等待著它主人的歸來。
墨淵與折顏立在南荒邊界處一朵云頭稍作觀望，正要飛身前往棲鳳臺一探究竟，不想那團陰云中猛地砸下幾個悶雷，一道劃破長空的閃電白鏈一般直直劈在了章尾山北麓的山腳下。周遭登時一片靜寂，天地間只聽得到“噗通——噗通——”緩慢而有節奏的心跳聲，似來自深深幽冥鬼府的惡鬼冤魂，正在一點一滴的聚集著能量，隨時要沖破地獄之門一般。
漸漸的，大地也開始隨之震顫，一股龐然巨大的力量正在突破束縛，從章尾山山底往外涌動。霎時間地動山搖，山石崩塌，面前的山體由山腳下崩開了一道口子，巨大的石塊被炸碎，向四面八方砸去。
“不好！”墨淵眼看著一部分亂石紛紛向疊風他們步行繞道的那條峽谷飛去，馬上縱身出手攔截，以掌風擊碎了幾塊茅屋一般的大石。折顏正要上前幫忙，忽聽身后一陣凄厲的嘶鳴聲震顫南荒大陸。二人驚異地回頭望時，只見章尾山那道從山底到山頂裂開的巨縫中騰空飛出一只半山大的紅鳳凰來，周身燃著熊熊烈火，所到之處，植被被烈火焚盡，山地成為焦土，真真是萬劫成灰，如同煉獄。
折顏望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一片悵然：“她竟回來了，還趕在了今天！還真是你的劫數啊……看來緣分自有天定，誰也擺脫不了。”
墨淵不語，不再理會四處為禍作亂的那只鳳凰，轉身便要去尋疊風帶領的那支求親的隊伍。折顏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即來了，就與她見上一面吧，免得日后麻煩。我同疊風他們先去青丘等你。”折顏有心安慰他，抬手在墨淵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后就飛身朝北面十里外的那道峽谷飛去了。
墨淵并不想在此耽擱太久而誤了正事，遂轉身朝著鳳凰低低盤旋的那處山坡飛去。還未飛近跟前，墨淵便看見那著了火的鳳凰正在章尾山對面的山坡上追趕著兩名魔族的小仆役漫山奔跑。那兩名魔族仆役在崎嶇亂石間東躲西藏，疲于奔命，十分狼狽。
眼見著鳳凰的利爪將要一把戳穿其中一個小魔的胸膛，墨淵心中大怒，手中祭出軒轅劍，金光一閃，飛身擋在了那兩名小魔身前，以軒轅劍隔開了鳳凰的利爪。劍身與利爪相撞的瞬間，火花四濺。
被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人攪了興致，火鳳凰頓時暴怒，尖嘯著周身燃起更猛烈的火焰，與墨淵纏斗在一處。身后被墨淵救下的兩個小魔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躲在一旁的山石后不敢輕舉妄動，也忘記了繼續逃命。
墨淵無心戀戰，只想把該說的話盡快說明白，好繼續趕路，于是手腳麻利的十招之內制服了鳳凰，軒轅劍橫在鳳凰脖子前，低聲喝道：“怎么？還沒鬧夠嗎？……剛剛醒來就拿他人性命不當回事，真是野性難馴！”鳳凰在軒轅劍劍刃之下不敢再撒野，只引頸嘶鳴一聲，收斂了周身的火焰，異常乖順的將頭靠在墨淵的手上輕輕蹭了蹭。
墨淵面上依舊冷冷的，不著痕跡地將手移開負在身后。鳳凰見狀展翅騰空而去，墨淵思忖片刻，亦跟在鳳凰身后飛身離開。
躲在山石后面的兩個魔族仆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來，高個子的那個拽了拽矮個子的衣袖輕聲道：“十七……你沒事吧？”
矮個子的正是帶著十五師兄疲于奔命的白淺。白淺被十五一拽方緩過神來，對著十五苦著臉一笑：“沒事……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沒想到師父他老人家竟恰巧趕來救了我們一命……”
還不及十五答話，白淺只見面前一道金光閃過，墨淵已穩穩地立于她面前。白淺被突然去而復返的師尊嚇了一跳，但見師尊雙目灼灼地死盯著自己，頓時有幾分心虛。自己身上施了兩道修正術，又灰頭土臉的模樣，也不知他此刻能不能認出她是誰……眼珠子轉了又轉，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主動招了比較省事。
白淺尷尬地笑了笑，那笑比哭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呵呵……師父，沒想到您消息挺靈通，還不等我們回去送信就趕來了！……呵呵……您……這身衣服不錯，少綰女君見了定然歡喜……嘿嘿……”
首發于2017-12-25
修改于2019-0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