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一生以那柄寶劍作伴，有人說他愛過一個姑娘，也有人言他只是一個斷了七情六欲的劍癡。

老了的劍客倚在窗框邊，聽著仿佛不相關的故事，到有趣處甚至輕笑出聲，一仰頭大口灌下烈酒，放下酒壇，劍客愈發渾濁的雙眼迷離地盯著月亮，目光溫柔又纏綿。

二十二歲正是個意氣風發的年紀，劍客也不例外，他從那伙山匪手里搶回了唯一的活口——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小丫頭跟著爸爸媽媽走鏢，結果這群截鏢的畜生不僅殺了小丫頭的爸爸媽媽叔叔伯伯，還垂涎小丫頭的美色，意圖擄回山寨給眾人做玩物。劍客救下了小丫頭，正欲揚長而去，卻見一只顫抖的小手攥緊了他的衣袖，他垂眼看去，小丫頭慘兮兮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聚了一汪眼淚。

“哥哥…”

一句哥哥突然擊中了劍客內心稀有的柔軟地方，他把她抱起來，從此，劍客身邊多了一個小拖油瓶。

小丫頭經歷這番變故，性格變得敏感很多，只黏在劍客身邊寸步不離，劍客嘆了口氣：“我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你不如跟我學劍，以后遇到危險也可以自保。”

小丫頭又可憐兮兮地扁了嘴：“劍客哥哥，你是不是嫌我累贅，不想要我了。”

劍客趕緊哄她：“不是，我一個闖江湖的，仇家不多不少，你在我身邊，總得能顧著自己。”

小丫頭想了又想，似乎是這么個理，點點頭答應了。

小丫頭是塊習武的好料，劍客在她身上找到了當師父的自豪感，但偶爾也有意外發生。

一天清晨，小丫頭慌慌張張地沖進茅房，從茅房出來后，小臉煞白著撞上了清早晨練的劍客，看見劍客，小丫頭嗷一嗓子哭出了聲，許久未見小丫頭哭的劍客慌了神，只見小丫頭哭號著說她大出血怕是不久于人世，劍客聽到大出血，嚇得一個機靈，緊張地抱起小丫頭問她哪里受了傷，小丫頭哇哇大哭道：“下面！”

劍客一愣，反應過來后一張俊臉燒了個通紅。

他僵硬著嘴角安撫道：“不怕，你不是快死了，你只是來葵水了，每個女人都會來的，這證明你長大了，可以嫁人生寶寶了。”

小丫頭一聽，止住了哭聲，弄懂劍客的意思后，突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那就是說，我可以給哥哥生寶寶了？”

“嗯，嗯？”劍客感覺自己的臉要爆炸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

后來劍客叫來了隔壁的陳大嫂，教會了小丫頭怎么處理，從這一天，小丫頭成了丫頭。

丫頭越長越大，越長越美麗。在林間舞劍的時候，劍客常常覺得她是在跳一曲名動天下的舞。那一刻，劍客意識到，他不該讓這塊美玉蒙塵。

他說：“丫頭，我帶你下山，去到城里，給你尋戶好人家。”

丫頭劍一扔，美目含怒地回他：“我不去。”

劍客皺眉：“你這丫頭凈胡鬧，要是在尋常人家，你早該嫁人了，還成天沒羞沒臊地跟哥哥黏在一起，說出去都會壞你閨譽。”

丫頭咬住嘴唇，盯了劍客好久，忽然笑開：“好啊，那就壞吧。反正我這輩子……”

劍客睜大了眼。

“就要嫁給你。”

他沉了臉：“胡鬧”，背過身，他的手猛地攥緊，心中有氣她胡來的惱怒，有對她背叛這兄妹之情的失望。

還有…一點點竊喜。

其實無論是劍客還是丫頭都明白，挑明以后的身份，再也回不到從前。

劍客覺得這太荒謬，他把她當妹妹，她卻把他看作情郎。這微妙的心情讓他不由得開始躲她，可是丫頭不干，日日夜夜纏著他，到底是當成親妹妹照料了這么多年，劍客始終狠不下心來傷害她，最后他只說：

“若你十年后還愿嫁與我，我便娶你。”

丫頭眼里頓時像有煙花盛放，霎那間明亮，她勾住他的小手指，傻笑著說：“別說十年，就是一輩子我都愿意。”

可丫頭不知，這十年是他的最后期限。

劍客有把寶劍，這寶劍來頭不小，劍身遍布血煞之氣，煞氣重的劍近妖，折人陽壽，劍客近年來越發覺得體內兇煞之氣壓抑不住，只有殺人才能平息這種沖動，而鎮邪劍素來需要活人獻祭，劍客只想自己死后長封此劍，使之不再出來作祟，是以從未跟丫頭提起過。

丫頭的情意，他不敢也無法回應。一個劍客，有了軟肋就是有了七情六欲，劍客清楚，他從很多年前就有了軟肋。

劍客不懂愛情，他買來山下的話本意圖弄懂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么心情，但話本里大多都是文人酸溜溜的愛情故事，他看得一頭霧水，直到丫頭窩在他懷里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劍客理解了那些話本上文縐縐的情話。

說到底，為了你。

死也好，活也罷，我存在的意義，都是因為你。

劍客覺得自己總歸是要辜負丫頭的，所以他默許了丫頭得寸進尺的親密舉動，他縱容著她，寵溺著她。他們之間，除了那層窗戶紙沒被捅破，沒有什么與其他夫妻不一樣。

時間太快，眨眼就是九年。

那夜，丫頭邀他共飲美酒，他沒拒絕。月光下，夜色中，丫頭比平常更嫵媚，她趴在他的肩頭，醉了的他傻乎乎地盯著丫頭的眼，丫頭笑的真美，她媚眼如絲，在他耳邊吹氣：“娶我，好不好？”

他點點頭，又疑惑地皺起了眉，丫頭怎么哭了呢。

丫頭朦朧著雙眼：“就今晚，我們圓房。”

他們回到房間，人類原始的沖動徹底打敗了劍客所剩無幾的理智，他只記得，最后丫頭含著淚說：“你叫我，叫我一聲娘子。”

“娘子。”

“哎。”

劍客睡過去了，他做了一個此生難忘的夢。

夢里，他心愛的丫頭穿了一身火紅嫁衣，義無反顧地跳下了煉爐。

劍客一頭冷汗地從夢中驚醒，滿屋子的旖旎提醒著昨夜的荒唐。劍客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夢的內容冷不丁浮現在腦海，他心一沉，撐起身子喊了聲：“丫頭！”

無人回應。

劍客驚恐萬分地奪門而出，在煉爐旁他撿到了一根紅絲帶，大腦一片空白。他踉蹌著倒下，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朝夕相對，他們之間哪里容得下秘密。

從此劍客浪跡天涯，帶著以她血肉之軀鎮住的蓋世寶劍行俠仗義，成就了一段不敗神話。

他再也沒有軟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