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說完一口氣飲下了大半杯啤酒。剩下的小半杯酒,冰鎮、微苦,白色的泡沫在杯底翻滾,一如那些日夜掙扎在奔流翻滾不休的黃泉里,回頭無岸,求渡無船的可憐人兒。
苦海尚且無涯,黃泉誰人能擺渡?苦命的人見多了,在長的情又如何,又有幾個熬得過輪回?說到底左右不過是一碗飲或未飲的孟婆湯罷了。
在場的那個又不是見慣了生死?難為不過是平安一個人罷了。說到底,生與死永遠都是一個第一經歷人才會避不開的話題。孟婆慈愛的看著平安,有些事,是責任,也是命運,躲不過,逃不開。
“這個小家伙,終究還是連個孩子都算不上啊。”的確平安的年齡和孟婆相比起來,也許只是她漫長歲月打的一個盹的功夫。“現在老身能做的,也只是在你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讓你晚點面對殘酷。多了老身怕是也不行了。”
未繼承小店前,平安也喜歡上網和水友扯淡,說什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雖說是人心是隔著層肚皮,實際上都人不是爹生娘養的?以后見多了,或許平安也會適應吧。
不過現在,平安咬了一口包子,他只知道這個魚香肉絲餡兒的包子吃起來真的好苦。
李大爺端著瓶蓋,小口的抿著酒。“平安還是太小了。生離死別這么點小事,始終還是參不透啊。”
“拉倒吧,你要是把生死參透了,那怎么還不去輪回?”牛頭幽怨的看著馬面——準確的說是看著身旁馬面嘴里的籠屜。正被它嚼的咯嘣、咯嘣作響。
小鎮頂上的陽光灑滿了有間小店。店外頭依舊是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人群,馬面舉起鋼叉,一臉滿足的從牙縫里,挑出來幾塊竹籠的殘片。
“你們真是沒有同情心啊?!”平安說道。
“幽冥,只講輪回,不渡因果。”牛頭馬面回答的很肯定,這是天理,沒什么值得討價還價的地方。
平安像是在嘆息,又像是在遺憾:“是啊,幽冥,只講輪回,不渡因果。就是可惜了,我之前還特意藏了一籠包子,誰知道今天的包子吃起來這么苦。你說要是扔了,又有點可惜。”
“你不要試圖賄賂幽冥執法,生死輪回自有天意安排。今天我們兄弟兩個要是放了她,是要被罰兩千鞭的!兩千鞭啊,哪怕是我們兩個人皮糙肉厚的,挨起來也是很疼的。你懂嗎!這是原則,不是一籠包子就能賄賂的。”
“所以我給你兩籠啊!”平安的嗓音很柔,輕飄飄的就像是羽毛飄落到了牛頭的耳朵里。牛頭抖了抖耳朵和馬面對視了一眼“這不是包不包子的問題,實在是——”
平安把手放桌子下,沖著牛頭擺了擺,用眼神示意道:四個不能再多了。牛頭給馬面打了個眼色。“成交?”“成交!”
說實話要不是平安的包子自帶仙靈之氣,自己又怎么會這么貪吃呢?幽冥里能吸收到仙靈之氣的機會來之不易。平日里是需要引渡足一萬亡魂才勉強換來一口的呼吸。一萬的亡魂才換來一口,還不如平安早起蒸的一籠包子。換做是你,你怎么選?
只不過平安的性格,嗯,牛頭擠出一絲微笑,聰明如我這么久了又怎么可能沒有熟悉呢?說實在的四籠包子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大極限。兩千鞭的傷害,恰好一籠包子能治愈,剩下的那一籠,不論怎么吃都不虧。
牛頭搓了搓手,重新變得正直起來。滿臉真誠道:“平安哥,這一籠包子我可不要吃魚香肉絲餡兒的。”
平安也懶得理他,隨口應付答道“到時候想要吃什么餡兒,你自個兒定。”
牛頭碩大的眼珠子一亮,摸索著亮閃閃的牛角尖試探的說:“我想嘗嘗麻辣牛肉餡兒的。成不?”
平安、孟婆、李大爺等“······”
幽冥就像是圍城,城外的人總是想進來,進來的鬼又想要出去。待久了,真會玩兒。
平安雖然嘴巴上也說著苦,但是順手從籠屜里拿出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相逢就是緣,小店外頭熙熙攘攘的過客,自己不愿意渡也渡不過來,能進小店的,或許都未必能如愿。更何況,那些執念太深,不愿輪回的?
自從來到這里以后,平安的神經每天都是高度緊繃,昏暗、生死、留念、不甘,這是個黑暗混雜著猩紅的冰冷世界。不過,平安抬頭看了看小鎮上頭的太陽。陽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溫暖舒適。平安原本緊鎖的眉頭不由地開始舒展,臉上原本緊繃的肌肉一點點的松弛下來。管他呢,起碼這里有間小店很寧靜祥和。不是嗎?
這時候,張師傅徑直向女學生走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把頭扭成九十度對沖著平安說“真是個幸運的小姑娘,那咱們抓緊點時間,說不定跑完活兒了回來喝可樂還是冰的。咱們走吧。”
平安才懶得去搭理他,真TM的是個戲精,走個路都要耍一下頭。就你行行了吧。
女學生疑惑的轉頭瞅瞅牛頭,看看馬面,最后才把目光不信的投向平安。眼睛里帶著一絲的希翼和膽怯“小、小二哥?回,我還能回去嗎?”
張師傅此時已經走到門口,探著頭向外張望道,“當然行了,你小二哥都說話了。我去取車,你抓緊時間再多看兩眼,下次想見說不定就得幾十年后了。等我取了車過來咱們就走。”
張師傅的就車停在丁字路口的最前段,小鎮的入口處。平安等人坐在小店里,就覺得張師傅話音才落,就看見外頭一輛破爛的夏利,一個帥氣的甩尾。嗯,平安突然有點不想上車了。
這車也太TM的爛了吧?之見一輛只剩下一個車燈,車身斑駁破舊的夏利停靠在了小店前。
······
平安知道的回人間的路就有兩條,一條是由東到西,需要批了鬼門關的通關文牒。另外一條,就在小店的后面。小店的后面是一望無際的湖澤。河流平緩,湖澤偉岸。河上橫跨著一座沒有橋頭的石橋。
平安轉身去廚房準備食物。取了車的張師傅搖下窗戶,正伸長著脖子滔滔不絕的回憶著自己生前,那時候被譽為中環十三郎的那段忘不了的光輝歲月。
“不是我跟你們吹,我年輕那會,那才叫一個快字。尤其是自創的獨門秘籍,一腳油門一口酒。”牛頭馬面聽了不由的對這個喜歡喝可樂的老司機肅然起敬。不為別的,就沖這一腳油門一口酒,還能活到五十歲——才因為肝硬化死在車里。
是的,張師傅不是死于車禍,而是死于肝硬化。
平安在廚房準備好了一會吸引湖澤怪魚出來搭橋的魚食,心道:這輩子,老奶奶都不服,我就服你。還中環十三郎?真TMD能吹,要不是我從孟婆那里聽到,你是因為在中環堵車堵了十三個小時,滴水不沾最后因為渴的實在厲害,一口氣灌了一瓶白酒才肝硬化而死的。我還真就的被你騙到了。
平安拿著食盒出來,看看小鎮頂上的太陽。眼瞅著時間馬上就要到正午了。張師傅還在車里比劃著自己當年自稱中環十三郎的那段光輝歲月。
因為張師傅的夏利是停在小店的外頭,所以等到平安拿著好食盒出來的時候。張師傅的出租車周圍已經被住在小鎮上的“幽冥土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幾圈。時不時的還爆發出一聲聲“好”、“好”的吆喝。
平安就站在“土著”的身后,可惜身高有點不足,即使已經努力的踮起腳尖向里邊張望,還是被“土著”圍的是密密麻麻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拍了拍站在身前的壯漢:“小三哥,里邊發生了什么事。”
壯漢轉過身子。一本正經的糾正道,“按幽冥歷算我今年才180歲,鎮長一再強調說了,平安叔你不是人,所以輩分高。我們不能亂叫,不然的的話又要打我們的屁股。”
平安:······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平安在心里默默的計算了下,是不應該管你叫大叔,你比我爺爺的爺爺還要大十好幾歲呢。現在你這么一抬輩分,趕明如果真的在幽冥遇見了我爺爺,怎么叫才好啊?
學生妹沒有感覺到平安的怨念,從他背后怯怯的探出小腦袋,“小二哥哥,你不是說要抓緊時間嘛。我怕——”
平安轉念一想對啊,他們和自己不同,你說一個大活人和死人計較什么勁?不過再不抓緊時間,就憑著張師傅那輛破車,一個來回,還真的不一定能趕上吃午飯了。
老話說得好,中午不睡,下午頹廢。
“張叔,抓緊時間,咱們得快點回來吃中飯呢。”張師傅被圍在車里,正快速的記錄著小鎮上居民的采購需求。嗯,人間的材料加入飯菜里,意外的很好吃,所以張師傅經常借著機會出去倒騰一些材料兼職干干黃牛。平安認可的點點頭,都是為了活著,不容易啊,個屁。難怪自家小店最近一周的營業額直線下降,感情都是你造成的。虧你早上還質問我最近是不是營業額降低了。
真的是,不怕群眾有壞人,就怕隊伍有臥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