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北境艱路·提要
“那真是多謝唐姑娘不殺之恩。”林仲璃戰戰兢兢地回答。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那我就留在城里……。”再聽不出她話里的含義，林公子也太遲鈍吧。
“唐沐沐。”林仲璃忽然有一種將自己內心的心情說與她聽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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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唐沐沐從馬上翻身下來，俏面依舊，身上完好無損——除了疾馳被風刮得有些凌亂的外衣和秀發。
林仲璃站了起來，四目相對，想要說些什么，卻張開口有鯁在喉般什么也說不出來，壓抑已久耳情感就要失控，在千鈞一發之際，林仲璃忽然發現了她秀發間插著的那枚發簪，百感交集之下，只有一句：“姑娘遲到了。”
唐沐沐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看來本姑娘沒有遵守約定呢。”
“你遲到了！”林公子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笨蛋！”她也不甘示弱。
“公子并未按時離去，也同樣打破了約定，如果要追究起來，應該是本姑娘追究公子違約吶。”
寧愿打破約定也要等你回來啊……
“沒有受傷吧。”話到了嘴邊，卻又不受控制地改變了內容。
“烏合之眾都哪里都是烏合之眾呢，公子還是不相信本姑娘的劍法么。”
“……相信。”見他認真地點頭，唐沐沐也收起了嘲弄的架勢，換上一副輕松的表情：“不過總算是逃出來了，害公子擔心了。”
二人這算是徹底和都靈神教結下了梁子，據能美提供的信件所述，左路王在岸里設下的計謀，因為林公子的橫插一刀而徹底失敗，后來又因為走私活動而被暗史察訪，所獲利益連同商會以及勾結的官府人員一并被南疆的官員查封，損失慘重。
“接下來的旅程要格外小心了。”唐沐沐輕輕嘆了一口氣。“本姑娘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事已至此，至少咱們還活著不是么。本公子找人算過了，水到渠成，終成大業，我可不會在這小事上栽跟頭。”
唐姑娘挨著林公子坐了下來，一夜不眠的緊張行動，到天明這會還真有些困了。“再次小憩一會吧。”她問也沒問就征用了林公子一側的肩膀，雙眸輕輕閉了，不一會便傳出沉穩的睡息。
林仲璃也勞累萬分，為了等身旁之人，幾乎是一夜沒閉眼，低頭望著她安詳的睡態，感受著倚在自己身邊嬌小柔軟的身軀，心中忽然被一種叫幸福的感覺充滿了。他無聲地笑了笑，然后也閉了眼，意識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得模糊起來，就在迷離之際，仿佛聽見了她的些許夢囈。
“笨蛋！”
是啊，自己就是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鄰崖這個城鎮讓林仲璃既恨又難忘，忽略還沒收回的欠款不說，自己的性命又一次險些丟掉。盡管發生了許多令人不快的事情，不過最重要的是唐沐沐依然在自己身邊，履行著兩人最初的契約。
最后她并未對林公子做出嚴厲評價給出任何的解釋，林公子受傷不輕：“如果說是為了讓能美放松警惕，本公子還能夠理解，但如此貶低真的是太過分了！”
“本姑娘已經救過公子多次，還尚未向公子討要說法，公子反而追究本姑娘的所作所為？”
“護衛保護雇主是天經地義，哪里需要給出說法。再者說，如果不是護衛任性招致災禍，本公子這個雇主哪里會有危險……嘔！”看來她是真生氣了，連‘指點’林公子的力度都與以往不一樣。
她收回手指哼了一聲，并沒有做出后續反擊，沉默地朝前面走。
“不會真生氣了吧。”仔細回想了剛才的話語，似乎有那么一點點傷人。
“唐沐沐，你生氣了？”
“是啊，本姑娘生氣了！”見她噘著小嘴，臉上一副不悅的表情，林公子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安撫。“那本公子收回剛剛的話吧。”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表情，并沒有什么反應。
“本公子都認錯了還不成么。”眼前的唐沐沐早已超出克星的等級，差一點就上升到軟肋了。
“公子莫要忘了，在你深陷險境面露困擾時，是誰在旁邊救了你一命。”唐沐沐緩緩說道。
“自然是忘不了。”林仲璃小雞啄米般點頭。
“本姑娘也是念公子做過好事才出手相救，否則早將你劃歸在那一刀兩斷的范圍里面了。”
“那真是多謝唐姑娘不殺之恩。”林仲璃戰戰兢兢地回答。
見他在小心之余還不忘耍嘴皮子，唐沐沐繃不住嚴肅的臉龐，嘴角流露出一分笑意。“哼！幾日不語，公子的言語又變得油滑不少。”
“……因為大師說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過剛直就容易折斷嘛。”
“歪理！”唐姑娘揚鞭快馬跑在前面，林公子連忙驅馬追趕。
“下一個城鎮是哪里呢？”
“按照計劃，是重仙，咱們可以直接往北面行進，大概四至五天就到了。”
“那個……”望著他手中攤開的地圖，唐沐沐難得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怎么了？”
“能不能繞路到這里幾日。”林公子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叫草涉的小城鎮。
“那里是尚榕山的南坡……屬于青榕郡。”她指的地點是相當靠東邊的地方，并不在林公子計劃內的城鎮。雖然在地圖上看也沒多遠，不過一旦繞路，最短也需要兩至三周才能抵達重仙，算下來的時間還略略超過了預期。
見他不言語，唐沐沐輕聲問道：“不行么，那就算了吧，公子的收賬要緊吶。”
“唐姑娘要去草涉作什么？”
“見一個老友呢。”
“喔……”
難得見到她這么直接的請求，林仲璃自己也沒有什么著急的事情，甚至還巴不得多一些這樣的插曲。林公子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樣，唐姑娘屏息凝神地隨他的目光沉默。
“……那么下一個大的分叉口就要往東邊走了呢。”
“這么說林公子是答應了？”唐沐沐欣喜道。
“既然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繞一下遠路也無妨。”
“公子如果想在打草涉的主意，那本姑娘倒是勸你要仔細考慮。草涉僅有一個小得可憐的城鎮，并不具備做大生意的條件吶。”
“說得好像本公子走到哪里都想賺錢一樣。”
“不想著賺更多錢，怎么對得起無良商人的稱號嘛。”
“本公子始終都不想要這種無聊的稱號，況且我記得當時分別時唐姑娘口中并不是這樣說的。”
唐沐沐精靈古怪地轉了轉眼珠，佯裝無辜的模樣：“一定是公子聽錯了吶，本姑娘向來說的都是無良商人。”兩人之間似乎又回到了鄰崖之前的狀態，這種模樣的她才是林仲璃所熟悉接納的，如果唐姑娘依然延續在能美面前所表現的那樣，林公子一定會覺得像木偶一樣虛假。
“所以……唐姑娘不辭繞路去草涉，是去見怎樣的朋友呢？”還沒過一天，林仲璃又忍不住開始打聽了。
瞥了居心不良的林仲璃一眼，唐沐沐流出嚴肅的神色：“是對本姑娘很重要的朋友。”
“本公子也能見到吧。”
“如果有緣，自會見到的。”她神秘兮兮的模樣他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鄰崖到重仙近乎是南北走向，但要去重仙，就要改為東西。并且臨近尚榕山脈，地勢變得起伏不定。因此人們常說朝四周環視，都被山脈包圍的時候，就由鄰崖所在的薄霧郡進入草涉所在的青榕郡了。
“七月中旬正是炎熱的時候，這深山中不但不暑，反而十分清涼呢。”林仲璃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連綿的崇高山脈，哪怕是在南疆，自己閉關學習的大山，也沒有像眼前的山脈看起來壯觀。
“青榕郡，尚榕山，峰連峰，谷疊谷。如果想進山，必須要經得起考驗。”唐沐沐完全不在意，似乎是久見不驚。
因二人從鄰崖走的急切，一路并未準備充足的干糧，走了兩三日就沒了吃的，而附近深山老林中也不見村落的影子，他們只能靠飲山溪水，打獵小獸來充饑，幸好唐姑娘生存的本領高強，盡管艱苦，但也能撐得下去。
“姑娘對付著山雞野兔也輕車熟路。”見她嫻熟扒掉山雞尾羽的動作，林仲璃自嘆不如。兩人在之前經常經過村落，也買得到食物，這般打獵吃野物的場景著實不多見。
“對本姑娘來說，這是從出生以來就學會的本領。”別看她一副生在大戶人家衣食不愁的嬌容，但實際上卻并不嬌慣，從兩人初次碰面便看得出。此后林仲璃越發地覺得不可思議，到現在也慢慢習慣了。
“這次就不需要蘑菇佐餐了吧。”
“林公子還沒忘記上次吃蘑菇的糗事？”
“那是自然。”唐沐沐打理著山雞，不時甩動礙事的頭發。
“沒了斗篷還真是有些礙事呢。”她朝林公子發出求救的目光，自己雙手沾了血水，沒辦法整理，后者心領神會。從她包囊里摸出牛角梳與那黃銅發簪。
“真是沒想到 ，公子對著盤發之事業有相當的造詣呢。”
“別亂動呀。”林仲璃小心地幫她收整長發。
“湊合下吧，本公子實在盡力了。”林仲璃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喔……”等她處理好山雞，來到溪水邊清洗的時候，唐姑娘面對水中自己的倒影，瞪大了眼睛。
“林！仲！璃！你把本姑娘的秀發弄成什么樣子了！” 林中傳來唐姑娘尖銳的喊聲，頓時鳥飛獸逃。犯了錯的家伙似乎早知大事不妙，早就躲得遠遠的。唐沐沐散了頭發，一手攥著發簪，一手拎著青玉寶劍。“公子是想躲一輩子，生活在恐懼當中還是乖乖出來吃本姑娘一劍！”
“本公子還是老老實實吃雞好了……”林仲璃畏畏縮縮地從一棵樹后面走出來。
“想得美！”他知覺的寒光一閃，陣陣陰風朝自己面前襲來。
“哇！”他撲倒在地，只見剛剛自己躲避的那顆半人粗的巨樹被攔腰斬斷！重重地倒在一邊。
“是你讓我盤的！”林仲璃哆哆嗦嗦地站起來，義正言辭地爭辯。
“整理成這個鬼樣子也是本姑娘授予你的咯？”
“呃……”
“這山雞沒公子的份了，請回吧！”
“不要這樣嘛。”
“哼！”
唐姑娘對此事念念不忘，一直到草涉也沒給林公子好臉色看。
“草涉成原來是建造在山上的呀，竟然還有梯田。”
“很新鮮么……不過公子可以采買一些這里特長的茶葉。”
“這么好的地緣條件，佳釀也一定有不少吧。”“咳咳。”唐沐沐的幾聲干咳將他拉回到現實。
“公子這幾日就老老實實居住在城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