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初到義都·提要
“不行，絕對不行！”林仲璃捂著錢袋拒絕了唐沐沐可憐巴巴的求食嘴臉。
“連同行女伴想吃山雞這點愿望都實現不了，還能算男人么。”
“本姑娘劍藝自然是絕世無雙，但咱從不濫殺無辜，更不傷及餓肚子的可愛動物，不過對有非分之想的歹人，那可是要……咔嚓！”
——
“林公子，你給本姑娘說個故事唄。”
“講故事啊，講什么呢？”
“要不說說公子家鄉的傳奇故事吧。”
“傳奇故事呀……”林仲璃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坐在馬上休息的唐姑娘。從昨日午后，她便以身體無力為由，霸占了自己的馬匹。
“記得小時候，聽老人家說過狐妖的傳說，講得是深山密林里，有只活了千歲的狐貍，都要成仙了還流連在人世，晚上可以變成人形，去村子里討吃的……喂！”唐沐沐打著哈欠一副馬上要睡著的模樣，而身下的馬兒卻抬頭盯著自己，仿佛只有它在認真聽故事。
“唐姑娘到底有沒有在聽本公子的講述？”她畢竟不是男人，累了就開始任性，最后也只能由著她趴在馬上睡覺。林公子嘆了口氣，真不知道當初答應她一同上路是對還是錯。
黃昏的時候，二人坐在石頭上休息，唐沐沐的精神恢復了許多，又開始打林公子的算盤。
“咱們接下來要去哪一個城鎮呢？不會走錯吧？”
“依著大路走，方向是不會有誤的。”
“可是太繞了啊，得多久才能走到？”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要方向正確就好了。”林仲璃說著，從貼身口袋里拿出一份破爛的折疊布片，小心地散開。如果第一次見到唐沐沐，他是絕對不會拿出這個的。
其實是一張地圖。
對于遠行的旅人，地圖不可或缺，但這張圖又與眾不同，除去常見地圖所標記的城鎮道路水文之外，這展開不到二尺的方布上還寫了很多細密的文字——這是一幅行商的私人地圖。
情報之于商人很重要，這圖上就記錄了從開辟商路以來相關情報的積累和更新，輕易不可示人。不過對于唐沐沐來說，卻沒什么保密的必要——從她那接近迷離的目光上，也看得出她完全看不懂地圖呢。
“本姑娘還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地圖……我們在哪里呢？”
“大概在這一片位置吧。義都和蓮畝之間的某處。”
“全是彎彎曲曲的，就是這樣走才繞路嘛。”
“因為是給馬車標記的大道，馬車通行自然要求平穩為先，要不然……”
“咦，這地圖還有北境的城鎮吶。”她的目光被上面的部分吸引了。
唐姑娘欣喜地認出了一些城鎮：“洛溪，我們一般叫榕城，還有尚陽、宋慶……很熟悉的地名。”林仲璃趁機觀察她的表情，那興奮的神采并非偽裝出來的。
“本公子的目標是東都。”他伸手指了指上面的一個地點。
“什么啊，原來是東都……”
“你去過東都？”
“自然去過。”唐沐沐肯定地點頭，卻見林仲璃一副懷疑神色。
“公子那是什么表情！本姑娘去過東都很奇怪么？”
“那倒不是。”
“從這里到東都怎么也得五個月吧，眼下是春四月。”她期待地計算著時間。
“或許能趕上秋月的東都呢！”秋月東都啊，很耳熟的一個詞語。林仲璃在記憶中搜索，似乎曾經聽到過這樣的說法。
“對了，秋月東都，金色大道！”
“嗯，就是那個，本姑娘去過幾次都沒有見到，真是遺憾吶。”唐沐沐換上神往的表情。
“秋月里，前往東都的大路上，有那么一段路程：大道兩側種滿了金黃的銀杏樹，落在地面上的銀杏葉堆積成山，走在夕陽的林子里面，仿佛給人走在黃金上的幻覺，本姑娘真的想去看看呢。”
“那……一起去看吧。”林仲璃歪頭道。
“真的么？公子有那么好心？”唐沐沐眼神中的那道光芒越發的明亮起來。林公子心中一顫，不禁別過發燙的臉含糊道：“反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先答應下來吧。”
這次迎來的不是嘲諷或是不屑的答復，而是一面溫婉含蓄的微笑。
“就這樣定了呦！”
入夜，林公子生了火，和唐姑娘圍坐在火邊，拿出干糧。
“又是米餅呀……”她不喜歡這食物，才咬了幾口，就吃不下了。于是像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望向林仲璃：“還有其他吃的么？”
“真是拿你沒辦法！”受不了那種小動物般渴求的目光，他嘆了口氣，從包囊一角摸出一枚圓滾滾的東西。這山雞蛋是當時在蓮畝那掌柜見他可憐悄悄塞過來的，本來也沒打算自己吃，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哇，林公子你真是……太貼心了。”她看見雞蛋，就像看見金葉子似地。
“既然唐姑娘有銀葉子，那為什么不自己多備些吃的呢？”
“財富來之不易，豈能用來揮霍？就像好鋼一定要用在刀刃上吶。”教訓起林公子，她倒是一套一套的。
“真是令本公子刮目相看啊。”林仲璃苦笑。
剛吃了一口，唐沐沐忽然停下了動作，耳朵輕輕動了動，頭也轉向一方，像極了躲避獵手的獵物。
“怎么了？”見狀，林公子莫名其妙。
“噓……”她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時間又過了一瞬，唐沐沐突然把剩下的雞蛋囫圇塞進口中，拉起后知后覺的林公子。
“哇，到底怎么了？”
“快上馬出發，別啰嗦！”她用最快速度解著韁繩，林公子收拾好散落的包囊，隨即澆滅篝火，一片漆黑中，他發現兩團陰影朝自己撲來。
“哇啊！”緊接著被一把拉上馬背，韁繩也塞進手中，肩膀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扣住，耳邊隨后傳來一聲輕喝：“快走！”
“抓好咯！駕！”林仲璃揮鞭驅馬，馬兒長鳴著急越出一大步，然后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長夜空留噠噠噠噠的馬蹄節奏。
迎面的大風劈頭蓋臉地吹來，像刀子一樣。林公子能感覺到唐沐嬌小的身子趴在自己背上，一團溫暖柔和的感覺，不過最明顯的還是自己那過速的心跳，仿佛要蹦出胸腔。
馬兒跑出好遠才減慢了速度。
“剛才是什么？”漆黑的夜里，林仲璃似乎能看到身后那黑得發亮的雙眸。
“……有熊。”
“熊？”
“剛剛冬眠醒來，它很餓……”
“……”
林仲璃無語：“你怕熊么？”后面的人搖頭。
“更何況唐姑娘的劍絕世無雙，一劍不就將熊斬為兩段了！”
剛剛逃離險境，分明手還在發抖，但止不住要調侃唐沐沐，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死到臨頭還嘴硬吧。
自己的軟肋果然又遭殃了。
“笨蛋，本姑娘的劍藝自然是絕世無雙，但咱從不濫殺無辜，更不傷及餓肚子的可愛動物，不過對有非分之想的歹人，那可是要……咔嚓！”唐沐沐咬牙切齒地比劃了下。
“呃！”林仲璃自認沒有非分之想，還是給嚇得一縮頭。
唐沐沐放開扭他腰的手，翻身下馬，借著月光和出色的“夜視能力”重新生了火。
檢查物品時，林公子露出懊惱的神色：“糟了，米餅袋不見了！”剛剛走得過于倉促，以至一小袋干糧遺落在方才那地方。
“沒事，就當是送給它的禮物了。”唐姑娘看的挺開，還一副無所謂的笑臉。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林仲璃無奈嘆息，隨后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丟的是可是唐姑娘的那份……”
聞言，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反正唐姑娘也對米餅不滿意，丟掉就丟掉吧。”看她吃癟的樣子，林公子的心情大好。
深夜，就著火光，林公子把一本本賬簿翻出來，仔細翻看關于第一個城鎮的賬目記錄。唐沐沐靠在包囊邊和衣而臥，雙眸微合，胸脯輕微起伏，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想必是在夢里吃到了好東西。
林仲璃盯著她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面容，愣了下神。隨后合上賬簿，準備休息，一個哈欠還沒打完，便發現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望著自己呢，林公子愣了下。
“盯著人家那么久，本姑娘可是很清楚公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哦。”被撞破之余，他面帶尷尬，順著另一邊躺下來。
“如果唐姑娘真能讀懂人心，那一定要幫本公子想想第一站應該怎么過。”
“是在義都要賬的事情么？”
“是的呀。”
“如果收不上來錢該怎么辦？”
“那怎么可能，當時都簽訂了契約，只不過有些賬目可能會有變動，一般不會影響最后的結果。”商人們都是非常重視信譽，記錄下來一清二楚的事情通常不會賴賬。
“萬一呢？”
“那就去官府抱怨，會有人主持公道的。如果是商會，大多竭力避免這種損傷信譽的事情發生。”
林公子并沒有說，在他出發前，自己的父親就已經飛書提前給幾家大型商會說明了情況，只等他上門就好。
“如果執意賴賬，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本公子毀尸滅跡。”他半開玩笑道。唐沐沐對此嗤之以鼻：“如果真有這樣做的人，本姑娘的劍第一個不答應。”
“如果所有人都賴賬，那本公子就破產了，只能等到東都才能付清你的報酬。”這個坦誠說法卻并不能讓唐護衛滿意。
“難道不是說，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付清報酬么？”
“可是，鍋只有一口呀，砸掉就不能煮飯了啊。”
“那就用砸掉的錢買一口更大的鍋唄。”
“完全不符合基本的商業邏輯！”林公子無奈地回復唐姑娘天真的說辭。
二人又開玩笑一樣的攻防了幾個回合，緩緩進入了夢鄉，他們之間的篝火，用噼啪聲訴說著期間的故事，彎月懸空，月色籠罩大地。
前方就是義都了，靠近大城鎮的地方，道路變得寬曠，同時路上的旅人也漸漸多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從路邊經過。
“好多人呢。”
“靠太近會被泥水濺到的！”兩人躲在一處高地，遙望遠方的義都城。前幾日這邊下了雨，地面還留有水跡，走起來泥點四濺，若是在下面走一圈，衣服就臟得不能要了，唐沐沐為此十分頭痛。
“要不本姑娘就上馬吧。”
“哪里有護衛上馬，雇主在泥塘走路的道理？”林公子拒不讓步。
“那就石頭刀子布！”唐姑娘絲毫不肯放棄。
“石頭……刀子……布！”林仲璃仰頭大笑。
“不行，三局兩勝！”唐沐沐氣得小臉通紅。
“石頭……刀子……布！”然而三局兩勝也是徒然。
“什么啊！”
“愿賭服輸！”
“切！”唐沐沐滿臉嫌棄地盯著自己的蔥指，然后憤然提起韁繩。
“本姑娘就先讓你這個無良商人得意一會！”林仲璃大大方方翻身上馬。
“本公子是靠自己的本事坐在馬上的，哪里無良了？”
“哼！”唐姑娘似乎下定了決定，準備淌泥。
這時，林公子指了指自己身后，那里還有一個空余的位置。
“一起上來吧。”
“……”面對泥地的困擾，這個建議很誘人。抱著不能讓他太過于得意的心思，唐沐沐欣然上馬。
“出發！”林公子意氣風發。
“切，得意什么！”嘴上這樣說，眼中的輕松和興奮卻難以掩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