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云,五行之中,“金”意味安定、斂跡,屬性可為風;“木”意味生機、萌動;“水”以柔和、流動為征;“土”代表承載與接納;而“火”預示著消耗及爆發。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各自獨立的同時也在互相牽制著,避免了任何一方得到超越其他人的力量,打破這個平衡。
千嶼島上,劇烈的海風從遙遠的海面席卷而來,本來應是一場風暴的降臨。可整座島嶼的上空,以及四周似乎被罩著一層肉眼所不可見的結界,將這一次的風暴阻擋在島嶼之外。
海面上是暴風雨來臨之時可怖的景象:狂風呼嘯,海浪飛卷。雨點如同利箭般從高空直射下來,像是要將一切都毀滅殆盡。原本晴朗的天空被黑壓壓的烏云籠罩,風雨和雷電交織在一起,發出振聾發聵的可怕的聲響。黑藍色的海浪夾著海水的泡沫激起千層浪,如萬馬奔騰朝著島嶼的海岸線涌過來,卻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地擋在了外面。海浪拍到那層看不見的結界,瞬間被反彈回去,重又落回海里,浪花四起。
幸虧出海的漁船都已在風暴來臨前歸航,否則遇上這樣可怕的暴風雨,必定無人能夠生還。
然而,這一切都與這座島嶼無關。
狂風暴雨的大海之上,唯獨這一座孤島上空依舊烈日高照,任憑外面傾盆大雨,駭浪滔天,都不得影響這座島嶼一絲一毫。
島上的樹木幾乎都已經枯萎,遍地望去,寸草不生。土地龜裂形成的溝壑,比這里年紀最大的老人臉上的皺紋還要來得深,還要來得密。河流見底,河床畢露,魚兒翻著白白的肚皮近乎死絕。
若是再這樣下去,這座孤島即將成為死島。
族人們站在海岸邊,木愣愣地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以萬馬奔騰之勢而來,拍擊在無形的墻壁上面,最后卻無一例外地又落回海里。無論男女老少,每個人的眼里都含著從未有過的對這風暴的渴盼——希望那風暴再強勁些吧,再強勁一些,請打破這道帶給他們死亡的屏障,給予他們生的希望!
可是,人在秉持強烈希望的同時,往往忘記了一旦希望破滅,隨之而來的卻是讓人窒息的巨大失望。
風暴過去。一切依舊。什么都沒有改變。
上蒼沒有響應千嶼島族人的祈求,上蒼再一次舍棄了他們。
“不,不行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大聲喊著向人群疾馳,因為跑得過快,半路上甚至還摔了個大跟頭,一路順著山坡滾了下來。
雖然風暴已經結束,然而族人們卻依舊站在海邊,不愿意離去。聽見這個少年的疾呼聲,一個個全部將面朝著大海的身子轉了回去,卻不明白少年嘴里那句“不行了”代表著什么。
“小魚兒,出什么事了?”人群的最前方,一位褐發碧眼的少女遠遠便瞧見了那個人影,從少年的臉上,她察覺到一絲不好的征兆。
少年幾乎是“滾”到了少女的跟前,一抬頭,只見他的眼里噙滿了淚花。
小魚兒看見她,剛要開口,眼淚卻提前一步洪水一般瀉了出來。
“怎么了,小魚兒?”少女蹲下來關切地問。內心則猜測道:小魚兒傷心成這個樣子,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籟姐姐……出大事兒了……”少年用力抹了一把眼淚鼻涕,早已哭花了臉。
“是不是族長他……?”少女似乎猜到了什么,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小魚兒點頭道:“族長他……他快不行了……”說罷放聲大哭起來。
聽聞少年帶來的噩耗,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哀慟的哭嚎。
終于,連他們的族長也要走了嗎?
褐發碧眼的少女心中劇烈一慟,悲傷彌漫到她的眼里,硬是被她強壓了下去。少女將小魚兒攬到自己的懷中,盡力地安慰著少年。抬起頭,終歸抵擋不住心中翻涌而來的悲痛,兩行清淚從那雙碧色的眼里緩緩流了下來。
歲歌,你現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經找到五行珠了呢?
快回來吧,歲歌,你的阿爹需要你;快回來吧,歲歌,我們需要你……
流光飛舞的大殿里,少女的眼里閃爍著些許慌亂,些許茫然,她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望著虬褫神座那個仙人,竟有些手足無措。仙人為何會派給自己這樣的任務?歲歌不解,自己明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會有這個能力去完成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嗎?
四雙眼眸同時望著歲歌,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如何,歲歌,可以給我你的答案嗎?”虬褫神座上的仙人似乎也已經到了等待的最大極限,出聲問道。
“歲歌!”
少女驀地緊緊捂住心口。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慘白。
心臟突然傳來的劇痛讓她的臉色異常的難看,方才伴著心痛一起而來的,還有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是誰在叫自己?為什么那個聲音這么熟悉?
歲歌那只攥著胸前衣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目光閃動的眼里有著非比尋常的恐懼。
“你怎么了?”空篁的聲音在此時傳進少女的腦海。
歲歌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容,“沒事。”
少女話畢,轉而面向座上的仙人,面色冷靜而鄭重。
“我答應。”少女一字一頓地說完,那陣詭異的心痛才終于消退。歲歌的細眉依舊蹙起,冷汗因為這煦風而逐漸干涸。然而她臉上堅定的表情卻在這寧靜的微風里錚然有聲。
“我答應你,不管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會答應你!”
整座大殿內,只響徹著歲歌的話音。
“只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希望仙人您能夠答應……”說罷歲歌突然跪了下來。
綠色的戒指光芒閃動,似乎也在表達他對少女的關心。
滄凰仙人靜靜地望著跪在地面的少女,卻沒有叫她起來。甚至連站在一側的熾闌都覺得有些訝異,他的目光落在此刻垂首跪地的歲歌,微微皺了皺眉。
“你說吧,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必定會幫你。”座上的那個聲音回答。
短暫的猶豫過后,歲歌下定了決心:“懇請仙人在我啟程前往百魘死城前,讓我回到海島短住幾天,我想向我的爹娘,還有千嶼島的族人們道個別……”生怕仙人拒絕自己,少女的聲音到后來越來越小。
卻不想座上的仙人立馬答應:“歲歌,其實我正有此意。”
底下跪著的人抬頭,詫異。
仙人笑道:“去往百魘死城之行決定得匆忙,然而這一路的行程卻并不輕松。我理應要考慮你的立場。原本你不說,我也有這個打算——久瀲,”仙人忽然喚道,一旁被叫到名字的圣使立刻應聲,“明日你便隨歲歌一起去千嶼島罷。”
久瀲道:“弟子領命。”
接著仙人又望向歲歌:“久瀲會用時空圈送你過去,也就不必像來的時候那樣長途跋涉多日了。另外,久瀲——”
“弟子在。”玄衣的男子恭敬地答道。
仙人看著自己的弟子,同樣向他布置了一個任務:“在歲歌離開,去往百魘死城的這段時間里,為師希望你留在千嶼島,用你水之戒的力量暫時緩解島上的天火旱災,直到歲歌順利歸來。作為此行任務的交換,為師便會借出五行珠。到那時,你也就可以回來滄凰山了。”
被仙人下達了任務的弟子只片刻的沉默,便立刻領命。
“如此,甚好。”虬褫神座里的仙人銀發飛起,未留下多少歲月痕跡的面龐上綻放出了笑容。
“歲歌,既然萬事皆已安排好,那在明日去往千嶼島之前不妨先在此稍作歇息罷。裳寧,就由你領著歲歌去薔薇居,接下來的起居就交由你打點了。記住,不得再像方才那般無禮。”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白衣女子頷首。
“歲歌在這里代表千嶼島族人感謝仙人的大恩大德!”少女居然還跪在那里,她說話的同時向著白玉的地面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那“砰”的一聲清脆,讓飛來的豆娘因為驚嚇而迅速逃離。
薔薇居內,歲歌孤身一人坐在窗邊,手臂枕著檀木制的窗格,卻不知在看什么。背影望去,倒是十分的落寞。
裳寧已經交待好所有在滄凰山需要謹記的事宜,安排打點好歲歌的基本起居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就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一樣。
薔薇居的四周開滿了白色的薔薇,“薔薇居”這個名字的由來想必也是源自于此。除了屋外滿是花香四溢的薔薇之外,就連屋內的裝飾也是以這花朵為主調:床邊薔薇的雕紋,桌上薔薇味道的香薰,還有薔薇形狀的燭臺……所有的一切都讓“薔薇居”這三個字名副其實。
“你就這么答應了?”有些不太習慣這么安靜的歲歌,空篁沉默許久之后終于問她。
歲歌無聲地垂下了頭,良久,才又直起脖子。然而,她似乎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方才在大殿上,你究竟怎么了?”他于是換了個問題。回憶起當時歲歌的那副樣子,空篁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少女呆呆地看著戒指,說道:“我不知道,”她眉心皺了一下,“但我覺得,似乎在我的家鄉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戒指里的人默默地嘆氣,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明天就能夠回家了,很快你就會見到你的親人們。到那個時候,好好地和他們聚一聚,這么久沒見了,大家肯定都很想你。”空篁溫柔似水的聲音從戒指里緩緩流出。
少女的眼里有淚花在閃爍。此時的她忽然有種沖動,想要沖進戒指里面抱著這個戒靈大哭。沒想到,在自己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居然是這樣一枚小小的戒指。
不知過了多久,戒指里的人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
歲歌揉了揉哭得又紅又腫的兩只眼睛,“嗯”了一聲看向戒指,眼睛好似兩顆圓圓的核桃。
“哭完了,有沒有覺得心里舒服一些?”他問。
少女吸了一下鼻子,剛哭過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我說沒有你會不會失望?”
對方明顯一愣,沒有料到少女會是這個回答。
空篁帶著淡淡的笑意告訴她:“我不失望,我只是擔心你。”
少女呆了一下,忽然覺得心底又是一陣熱浪襲來。她伏身在窗臺邊,比之前哭得更厲害了。
滄凰山的早晨并不是跟隨雄雞報曉到來的。滄凰山的早晨從五行圣將自然萬物之力注入五行珠的那一刻開始。
卯時一刻。太陽仍未升起,破曉尚未開始。
從火、風、水三枚戒指當中射出的三道光芒,各呈紅、白、藍之色掠過了薔薇居。光芒穿過窗格,在少女熟睡的臉龐上投下了轉瞬即逝的光影。即便是這樣,少女卻還是醒了過來。
“這是什么?”歲歌不自覺地將腦袋探出窗外。
除了在此時交織出現的三道光芒之外,歲歌還聽到了難以辨識的樂音,不知那奇特的樂音來自什么。她穿上衣服,跟隨著光芒的蹤跡尋覓而去。
“新的一天來臨了。”戒指里的人喃喃道。
歲歌低頭:“空篁?是我把你吵醒了嗎?”臉上還帶著歉意。
“沒有,”空篁回答,“我只是習慣性地醒過來了。”
少女若有所思地邊走邊四處探望。
山中依舊縈繞著濃濃的云霧,加上是臨近清晨的原因,使得人的視線比平時來得更為模糊。歲歌裹緊了衣裳,小心翼翼地踱著步子向著光芒的源頭走去。
一路上,歲歌經過了昨日通過久瀲的時空圈到達的那又巨大的山巖,經過了牌匾上寫著“青蘭居”的清幽客房,最終到達的是一片曲徑通幽處的紫竹林。
其實歲歌也不清楚那是不是紫竹,只不過在微弱的光照下,那些細高的竹子呈現出紫黑色,歲歌由此判斷,那或許便是她在滄凰見到過的“紫竹”。但在這座仙山上邊,誰知道這是不是這里才有的仙竹呢。
光線正是從這片竹林傳來的。歲歌站在外面,發現除了這片竹林里的亮光之外,四周都是充斥著煙霧的黑暗。整座滄凰山都透著一股寂靜,而這夜色中的滄凰山乍看之下竟也和一般的山體并無二致。
站在竹林的入口處,歲歌短暫的思索過后最終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林子外圍的竹子生的很密,而過了半程以后,那些紫黑色的竹子便突然稀疏起來,呈弧形向著兩邊散開。隨著步伐的深入,那紅白藍三色的光也越來越強。歲歌一直等到達竹林的最深處,才發現這個竹林是呈一個圓的形狀生長的。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站在上空俯瞰這片竹林,他會發現,這個巨大的圓內只有半徑的前三分之二范圍長著竹子,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所圍成的圓里面,竟然是空心的。
定睛一看,在那個沒有竹子生長的圓的中心,卻拔地而起一棵發著光的神樹。
從東海來的少女從未見過長成這樣的樹木,也叫不出來樹木的名字。神樹約莫兩人之高,它的樹干筆直,樹皮上凸起的奇怪紋路從地面開始如無數條小蛇一般蜿蜒上樹冠,雖然透著些詭異,卻也讓人莫名地感到它的神圣。樹的枝頭不像一般的樹木那樣長有綠色的樹葉,相反,樹葉的顏色非常奇怪:它們并非單純的綠色,而是由紅、綠、藍、白和黃五種顏色所組成的。這滿樹的五彩葉子閃著五色的光彩,在歲歌看來,卻是美麗得妙不可言。而接下來,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神樹的旁邊是姿態恭謹的三位圣使,分別代表著水,火,風的力量。三人筆直的身軀立在神樹的三個方向,雙目閉合,戴著戒指的手緩緩向著神樹張開。在他們的手掌朝著神樹張開的瞬間,有三道光束從每一位圣使的戒指里射向了神樹。
那紅色呈火焰形狀的來自火之戒。
白色如自然之風的來自風之戒。
藍色如流動之水的則來自水之戒。
三道光束匯聚到一起的剎那,神樹隨之也產生了變化:生有五色樹葉的巨大樹冠忽然向著下方的樹干聚攏,與此同時埋在地底的樹根也從四面八方迅速回縮。在圣使光芒的促使下,神樹的上下兩個部分同時往樹的中心縮聚,不過片刻的功夫,原來的神樹居然從一棵切切實實的大樹化作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
少女挨著邊上的紫竹,驚訝地合不攏嘴。
那顆珠子便是五行珠。夜色里,它懸浮在半空之中,五種顏色不停地變換。
在完成了神樹與五行珠轉換的例行儀式之后,三位圣使紛紛單膝而跪。只見這一次是從五行珠里面流出三道光芒,如三屢飄然的輕煙,在半空中一陣婉轉過后鉆入了圣使的戒指當中。
至此,整個儀式才算完全結束。
而此時,新一日的太陽也恰好從東邊露出了半張臉來。淡金色的晨光灑下來,整片竹林都隨之變得神圣。
這時候回過神來的歲歌忽然開口,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問戒指里的空篁。
“金木水火土,五行圣使不應該是五個人么,可是為何從昨日開始就只見到三位圣使呢?”
“這重要嗎?”
沒有料到戒指里的人會回應自己,歲歌的目光落到了手上的那枚戒指。
空篁的聲音繼續傳來:“你也見到了,這棵神樹,就算缺了兩位圣使的力量它依舊能夠自如生長。畢竟,是五行珠賦予了那五個人操縱自然之力的法術。而所謂的五行圣使,不過只是在五行珠的幫助下再向這棵神樹注入大自然的力量罷了。”
歲歌一愣。
“空篁你……”
空篁像是笑了一下,提醒道:“趕緊回去換衣服吧,快要回家了,不是嗎?”
歲歌忽然覺得渾身透著一股涼意,微微一哆嗦,她立馬按原路跑回了薔薇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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