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謂的偉大,不是走紅運的政治家或是立戰功的軍人的偉大;這種人顯赫一時,與其說是他們本身的特質倒不如說沾了他們地位的光,一旦事過境遷,他們的偉大也就黯然失色了。人們常常發現一位離了職的首相當你只不過是個大言不慚的演說家;一個解甲歸田的將軍無非就是個平淡乏味的市井英雄。(1)
? 制造神話是人類的天性。對那些出類拔萃的人物,如果他們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詫異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們就會如饑似渴地抓住不放,編造出種種神話,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熱。這可以說是浪漫主義對平凡暗淡的生活的一種抗議。(5)
? 我不記得是誰曾經建議過,為了使靈魂寧靜,一個人每天要做兩件他不喜歡的事。說這句話的人是個聰明人,我也一直在一絲不茍地按照這條格言行事;因為我每天早上都起床,每天晚上也都上床睡覺。
? 作者應該從寫作的樂趣中,從郁積在他心頭的思想的發泄中取得寫書的酬報;對于其他一切都不應該介意,作品成功或者失敗,受到稱譽或者詆毀,他都應該淡然處之。(11)
? 說過這些豪言壯語的人,可能還覺得他們是在說一些前人未曾道過的真理,但實際上連他們說話的腔調前人也已經用過一百次,而且絲毫也沒有變化。鐘擺擺過來又蕩過去,這一旅程永遠反復循環。(12)
? 當最后客人都已到齊,只等著宣布開飯的時候,我一邊和一位叫我“陪同”的女客隨便閑聊,一邊思忖:文明社會這樣消磨自己的心智,把短暫的生命浪費在無聊的應酬實在令人莫解。拿這一天的宴會來說,你不能不感到奇怪,為什么女主人要請這些客人來,而為什么這些客人也會不嫌麻煩接受邀請。當天一共有十位賓客,這些人見面時冷冷淡淡,分手時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當然了,這只是完成了 一次社交義務。(30)
? 我那時還不來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著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惡里也找得著美德。(56)
? 女人的腦子太可憐了!愛情。她們就知道愛情。她們認為如果男人離開了她們就是因為又有了新歡。(68)
? “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兒。我由不了我自己。一個人要是跌進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無關緊要的,反正他得掙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71)
? 戴爾克 斯特略夫在我的眼睛里不像在別人眼睛里那樣,只是一個受人嘲弄挖苦的對象。他的一些同行毫不掩飾他們對他作品的鄙視,但是斯特略夫卻很能賺錢,而這些人把他的錢包就看作是自己的一樣,動用時是從來沒有什么顧慮的。他很大方,那些手頭拮據的人一方面嘲笑他那么天真地輕信他們編造的不幸故事,一方面厚顏無恥地伸手向他借錢。他非常重感情,但是在他那很容易就被打動的感情里面卻含有某種愚蠢的東西,讓你接受了他好心腸的幫助卻絲毫沒有感激之情。向他借錢就好像從小孩兒手里搶東西一樣;因為他好欺侮,你反而有點兒看不去他。我猜想,一個以手快自豪的扒手對一個把裝滿貴重首飾的皮包丟在車上的粗心大意的女人一定會感到有些惱火。講到斯特略夫,一方面造物主把他制造成一個笑料,另一方面又拒絕給他遲鈍的感覺。人們不停地拿他開玩笑,不論是善意的嘲諷或是惡作劇的挖苦都叫他痛苦不堪,但是他又從來不停止給人制造嘲弄的機會,倒好像是他有意這樣做似的。他不斷地受人傷害,可是他的性格又是那么善良,從來不肯懷恨人;即便挨了毒舌咬,也不懂的吸取經驗教訓,只要疼痛一過,又會心存憐憫地把蛇揣在懷里。他的生活好像是按照那種充滿打鬧的滑稽劇的格式寫的一出悲劇。(100)
? 為什么你認為美——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會同沙灘上的石頭一樣,一個漫不經心的過路人隨隨便便就能夠撿起來?美是一種美妙、奇藝的東西,藝術家只有通過靈魂的痛苦折磨才能在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來。在美被創造出以后,它也不是為了叫每個人都能認出來的。要想認識它,一個人必須重復一數據經歷過的一番冒險。他唱給你的是一個美的旋律,要是想在自己心里重新聽一遍就必須有知識、有敏銳的感覺和想象力。(109)
? 他是一個忠貞不渝的愛人,當她老了以后,當她失去了圓潤的線條和秀麗的形體以后,它在他的眼睛里仍然會是個美人,美貌一點也不減當年。對他來說,她永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132)
? 我愛她遠遠超過了愛我自己。我覺得,在愛情的事上如果考慮起自尊心來,那只能有一個原因:實際上你還是最愛自己。(167)
? 勃朗什 施特略夫的行為還是很容易解釋的,我認為她做出那種事來只不過是屈服于肉體的誘惑。她對自己的丈夫從來就沒有什么感情,過去我認為她愛施特略夫,實際上只是男人的愛撫和生活的安適在女人的身上引起的自然反應。大多數女人都把這種反應當成愛情了。這是一種對任何人都可能產生的被動的感情,就像藤蔓可以攀附在隨便哪株樹上一樣。因為這種感情可以叫一個女孩子嫁給任何一個需要她的男人,相信日久天長便會對這個人產生愛情,所以世俗的見解便斷定了它的力量。但是說到底,這種感情是什么呢?它只不過是對有保障的生活的滿足,對擁有家資的驕傲,對有人需要自己的沾沾自喜,和對建立起自己家庭的洋洋得意而已;女人們秉性善良,喜愛虛榮,因此便認為這種感情極富于精神價值。但是在沖動的熱情前面,這種感情是毫無防衛能力的。(172)
? 女人對一個仍然愛著她、可是她已經不再愛的男人可以表現得比任何人都殘忍。(177)
? 有時候一個人的外貌同他的靈魂這么不相稱,這實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施特略夫就是這樣:他心里有羅密歐的熱情,卻生就一副托比 培爾契爵士的形體。他的稟性仁慈、慷慨,卻不斷鬧出笑話來;他對美的東西從心眼里喜愛,但自己卻只能創造出平庸的東西;他的感情非常細膩,但舉止卻很粗俗。他在處理別人的事務時很有手腕,但自己的事卻弄得一團糟。大自然在創造這個人的生活,在他身上揉捏了這么多相互矛盾的特點,叫他面對著令他迷惑不解的冷酷人生,這是一個多么殘忍的玩笑啊。(180)
? 人們動不動就談美,實際上對這個詞并不理解;這個詞已經使用得太濫,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因為成千上萬的瑣屑事物都分享了“美”的稱號,這個詞已經被剝奪掉它的崇高的含義了。一件衣服,一只狗,一篇布道詞,什么東西人們都用“美”來形容,但他們面對面地遇到真正的美的時,反而認不出它來了。他們用以遮飾自己毫無價值的思想的虛假夸大反而使他們的感受力變得遲鈍不堪。(215)
? 作家更關心的是了解人性,而不是判斷人性。(223)
? 我們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鐵塔里,只能靠一些符號同別人傳達自己的思想;而這些符號并沒有共同的價值,因此它們的意義是模糊的、不確定的。我們非常可憐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財富傳送給別人,但是他們卻沒有接受這些財富的能力。因此我們只能孤獨地行走。盡管身體相互依偎卻并不在一起,既不理解別人也不能為別人所了解。(238)
? 我很懷疑,阿伯拉罕是否真的糟蹋了自己。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自己喜愛的環境里,淡泊寧靜、與世無爭,這難道是糟蹋自己嗎?與此相反,做一個著名的外科醫生,年薪一萬磅,娶一位美麗的妻子,就是成功嗎?我想,這一切都取決于一個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義,取決于他認為對社會應盡什么義務,對自己有什么要求。(291)
? 一般人都不是他們想要做的那種人,而是他們不得不做的那種人。(309)
? 世界上只有少數人能夠最終達到自己的理想。我們的生活很單純、很簡樸。我們并不野心勃勃,如果說我們也有驕傲的話,那是因為在想到通過雙手獲得的勞動成果時的驕傲。我們對別人既不嫉妒,更不懷恨。(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