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最近病了，80幾歲的人，全身開始腫脹，醫生說是老病，只能吃藥消腫，但沒有什么有效的措施可以延長生命。老病的意思，就是人年紀大了，全部的器官都開始衰竭，只能慢慢走向死亡。
前天家里打來電話，說是可能快不行了，已經說不出話、吃飯也不多、每天躺在床上。我腦中浮現出外婆的身影，才發現，長這么大，陪伴這個老人的時間真的很少，才不到三十年，她就要走了嗎？
外婆有些重男輕女
畢竟是老一輩的人，外婆總是對兩個小弟疼愛些，一個是孫子、一個是外孫，而我是外孫女。因為我是超生的，據說媽媽躲在外婆家把我生了下來，當時那里還是鄉下、是農村。
4、5歲還沒上小學，爸媽工作忙時會把我放在外婆家一段時間，那是開始記事的年紀，外婆給我留下的印象是，每天和外公挑著扁擔、背著鋤頭到地里干活，一整天時間，就中午回來做飯。我就孤零零地坐在大門口，眼巴巴望著回去的那條泥巴小路，期待著爸媽的身影趕快出現。
后來爺爺騎著高大的28式單車出現了，我好高興，如釋重負一般爬上了后座，甚至都沒回頭跟外婆說一聲再見。
后來她嘲笑我，說我在鄉下，每天嘴巴都能噘上天。我心里想外婆肯定不喜歡我，不然為什么不在家陪我玩，老是下地干活呢？尤其是后來上初中，兩個弟弟出生，她就不會下地干活，而是在家帶他們？
外婆生了6個孩子，不包括死掉的2個。但征收的時候，4個女兒一分錢、一塊地都沒有，所有的征收款都給了兩個舅舅。現在外婆卻住在小姨家，只是有生病等大事的時候，兩個舅舅才會來。她說，舅舅們住在十幾樓，她不想住那么高。
媽媽和姨媽們卻把外婆寵成了孩子
就算外婆思想老套、有點重男輕女，但媽媽、2個姨媽和小姨卻并不在意。外婆身體好時，會在幾個女兒家里輪番住上幾天。要是一個星期誰沒有去看她，她就會抱怨，說“那誰誰誰，怎么好久都沒來看我，干什么去了”。這時小姨就會打電話通知大伙去家里吃飯，借著吃飯的名義，全家人基本都能到齊。外婆看著一大家子人都來了，也不覺得鬧騰，把柜子里存著的零食都拿出來吃。
年紀越來越大后，外婆的耳朵和眼睛都不太好使了，跟她說話總要很大聲對著耳朵喊。大學畢業后我在深圳工作，很久才回去一趟。一回家就會去看她，她問我“深圳離長沙遠不遠啊？你是坐火車還是坐汽車回來的啊？”我把嘴湊到她耳朵旁，兩只手疊成翅膀的樣子，邊扇邊喊：“我坐飛機回來的！”
其實那時深圳和長沙之間已經開通了高鐵，我是坐高鐵回去的。但她當時又不知道高鐵是什么，所以我就給她開玩笑。外婆聽了，看著我笑笑，一堂屋的人也哈哈大笑，說我欺負外婆。
每次看外婆，媽媽都會買蛋糕和果凍，外婆牙口只能吃這些軟的零食。以前她還會分出來給晚輩們吃，后來就不了，她會把蛋糕和果凍這些愛吃的零食都收在柜子里。媽媽說，外婆像個老小孩了，不僅藏零食，還喜歡碎碎念叨、說閑話。這都是4個女兒慣的吧，媽媽和姨媽似乎才是外婆的家長。
在外婆面前媽媽永遠是女兒
媽媽從家長變成女兒的樣子，我是在爸爸去世后的第三天看到的。爸爸生前每個星期都會騎著摩托車去看外婆，生病后很久沒去，外婆一直在家念叨：“為什么國伢子幾個星期都沒來了？”為了讓她老人家最后看一眼，送葬的隊伍特地從外婆家門前經過，并停留了一會兒。我和姐姐作為女兒，跪在路上替爸爸向外婆磕頭。媽媽突然從身后沖過去，倒在外婆懷里痛哭。
母女兩人就那樣抱頭哭成一團，我這才知道，原來媽媽也是外婆的女兒。一個人有任何的委屈、悲傷、難過等等情緒，都會朝這個叫做媽媽的人傾倒，不用隱藏、毫無保留。
外婆真的要走了，我舍不得她
一直在念叨著自己活不長了的外婆，今年可能真的熬不過去了。學過醫的表哥說，沒有排泄、只喝水，估計只能挺一個星期。她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連眼皮都是腫的，卻還是很瘦小、單薄的樣子。
養育了6個子女，又看著下一代、下下一代都成長為人，四世同堂了這么多年，臨走前她的床前會圍滿子女、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重孫子重孫女……
我很舍不得她，但也希望她能走得安心、平和。帶著晚輩對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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