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但我們可以給彼此一個機(jī)會重新來過。
01
我叫顧子夏,24歲,就讀于南京大學(xué),研究方向――當(dāng)代文學(xué)。
我的生活規(guī)律地如一潭死水,上課、寫文、運動,風(fēng)雨無阻,雷打不動。
只是邢揚的突然造訪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我不知道該怎樣定義我倆的關(guān)系。青梅竹馬?畢竟小學(xué)才認(rèn)識;初戀?畢竟沒有在一起;朋友?又曾經(jīng)形同陌生人。
好在時間是萬能良藥,而我們也都足夠瀟灑。
彼時的邢揚在一家報社工作,那日他匆匆發(fā)來請求,讓我?guī)兔懸黄侣劯濉?/p>
我雖為中文系學(xué)生,本科期間也曾在寫作課上接觸過新聞,但記憶實在太過模糊,更何況隔行如隔山,所以只好婉言相拒。
邢揚倒也并不勉強,多年未見,他身上的棱角和稚氣漸漸褪去,優(yōu)雅和成熟慢慢凸顯出來。我們簡單寒暄了兩句,又互相加了微信便各忙各的去了。
說來也巧,在那之前我剛好完成了一篇小說,書中男主人公的幼年是以他為原型。畢竟我跟邢揚自幼相識,而他是我青春里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主角兒。
02
邢揚是我記憶中的第一任同桌,我們相識于小學(xué)二年級,我的童年記憶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
邢揚小時候長的特別可愛,每天穿戴也很整齊,屬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型。那時的我終日坐在他旁邊,似乎就是為了告訴人們,生活的多樣性。
我是一個皮實的孩子,從不挑食,家里準(zhǔn)備什么我便吃什么,每天都把自己喂的飽飽的。那個時候爸爸生病去世,媽媽一個女人拉扯我跟哥哥,其中的艱辛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懂。
打小我就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因為生活壓力太大,以至于媽媽的脾氣總不太好。所以我每日乖乖地吃飯,乖乖地穿上從親戚家拿來的舊衣服,從來沒有怨言。
就這樣,在人生的伊甸園里,我活成了最樸實無華,最不起眼的模樣:結(jié)實的身體,黝黑的臉蛋還有破舊的衣服。
慶幸的是那時的我們都還小,每個人都充滿著童真和善良,尤其是邢揚。他從來不嫌棄我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窮酸,依舊親切地把我當(dāng)成好朋友,并且把從家里帶來的好吃的和好玩的分享給我。
那個時候,邢揚簡直就是個小天使。
在我五年級的時候,我們家多了一位成員。那是一個憨厚的男人,長的很高,笑起來嘴巴咧地特別大,有點像王大陸。
哥哥脾氣有點倔,執(zhí)拗地不肯稱呼他父親??墒俏覅s打心眼兒里喜歡他。
自從他來到我們家,媽媽的脾氣越來越好,眼角的笑意也越來越甜。更重要的是,他待我視如己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他的精心呵護(hù)下,我的小臉慢慢變得白皙,新衣服也多了起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被他喂成了一頭小肥豬,從結(jié)實的微胖變成了臃腫的虛胖。
我想那是我一生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光,什么煩惱憂愁都沒有,直到邢揚再一次走進(jìn)我的生活,掀起了驚濤駭浪。
03
那一年我初一,跟邢揚分開了大半年。
我跟邢揚的再次相聚是在一個美術(shù)培訓(xùn)班。我自幼酷愛畫畫,無奈于之前家里窮,也就一直沒好意思開口。
幾個月不見,邢揚個頭蹭蹭蹭地躥高了許多,以至于我們再次打架的時候我總感覺很吃虧,因為我夠不著他的頭,而他卻總是能輕易地毀掉我精心設(shè)計的發(fā)型。
我到現(xiàn)在都還清楚地記得我們再次相見的情景。
那天我在學(xué)校給老師幫忙,回家有點晚。眼看著補習(xí)就要遲到了,媽媽卻非拉著不讓走,直到我把飯菜吃的一粒不剩她才罷休。
盡管補習(xí)班就在家門口不遠(yuǎn)的地方,但我還是光榮地遲到了。我急吼吼地爬過樓梯沖進(jìn)教室,卻在開門的一瞬間驚呆了。
邢揚坐在第一排,正安靜地素描,晌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映襯著他挺拔的身軀,高聳的鼻梁,還有那線條柔美的下巴,整個人顯得熠熠生輝。
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衣服,我卻一瞬間覺得他像個王子,騎白馬的王子。
我呆呆地看著他,同學(xué)們錯愕地看著我,直到他抬起頭來,咧嘴沖我一笑,那魅惑般地笑容把我回現(xiàn)實。
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天使邢揚就變成了一個小惡魔。
我的座位上會無故出現(xiàn)墨水印,文具盒里也常常多了些蟲子。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放學(xué)路上,背后會突然多出一股神秘的力量,要不是我下盤敦實,早就不知道被他推倒多少次了。
只不過奇怪的是,比起生氣,我的心里竟也多了一絲甜蜜。
04
下午放學(xué),邢揚在教室門口等我。由于我家就住在附近,怕碰到家長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于是我倆躲進(jìn)了附近的小胡同里開始敘舊。
那天的邢揚格外溫柔,我們也難得沒有斗嘴,更沒有動手。他認(rèn)真地了解我這半年的生活,也跟我分享了他的改變。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不知不覺中,夜色彌漫著覆蓋了整個天空。我不得不回家了,邢揚目送我離開。
我們彼此都有些不舍,所以我走的很慢,恨不得一步三回頭。
小夏,在我走出十多步遠(yuǎn)的時候,邢揚突然叫住我。
我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竟忘記轉(zhuǎn)過身去,只是傻傻地背對著他。
小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想讓你做我女朋友,你會同意嗎?
我沒有轉(zhuǎn)過身去,所以也無從知曉他的表情,我甚至也記不清自己的反應(yīng),只知道當(dāng)時的我被巨大的喜悅包圍著,只知道我在不停地傻笑。
是的,我喜歡他,也一直期待著這一天。只是根深蒂固的乖巧讓我沒有辦法答應(yīng),我始終覺得那個時候,我們還太小。
補習(xí)的半年里我一直閃爍其辭。起初他倒是挺有耐心,日子久了,便又恢復(fù)了惡魔本性。無奈的是,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完全打不過他。
因為身高,更因為羞赧。
嗯哼,我這么一個大大咧咧,換桶裝水都不用別人幫忙的漢子,在那個青澀懵懂的年紀(jì),靦腆成一個任人欺負(fù)的小傻子。
半年后,補習(xí)結(jié)束,意味著我們又將分開。最后一次課,我們在一起待了好久,他看著我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最終我們什么都沒說,我們都以為還會有以后,可我們誰也沒有料到,那一次竟是真正的漫長的離別。
時光轉(zhuǎn)瞬即逝,初中很快畢業(yè)。一切都是變量,唯獨不變的是愛與思念。中考完后我迫不及待跑去找他。
我很興奮,也很激動,我一直以為他在等我,然而回應(yīng)我的卻是一句充滿了無奈而又冰冷的話:小夏,我有女朋友了。
那一刻,我的滿懷喜悅被蒙上一層塵埃,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長大后我才明白,原來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
05
最近寫作面臨瓶頸,無法突破。我決定把稿子發(fā)給邢揚,讓他從男生的角度給點意見。
怕他誤會,我特意解釋道:曾經(jīng)我的確對你有過非分之想,但時光太長,帶走了一地悲傷。
他很快發(fā)來一個微笑的表情,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
就這樣一來一往,我跟邢揚竟又慢慢熟悉起來。此時我24歲,單身,從被邢揚拒絕直到現(xiàn)在。
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在那之后我還愛過一個人,只是很可惜,我愛的和愛我的恰巧不是同一個人,而我這個人偏偏還有點固執(zhí)。
在一次醉酒后,邢揚跟我表白了。
酒后的他跟當(dāng)年一模一樣,幼稚,霸道,甚至還有點自私。與其說表白,不如說是他的個人獨白。因為他自顧自地發(fā)泄,讓本是美好的愛戀里夾雜了一絲絲強迫的味道。
我一時有些窘迫,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早已是輕車熟路了的,起初為了避難尷尬裝傻充愣,到后面躲不過去開誠布公。宗旨是拒絕曖昧,拒絕將就。
但是面對邢揚,一切套路都成了惘然。此刻我的內(nèi)心坦然而不平靜,就好比初戀總是難忘的,而第一個愛過人也一樣。
小夏,還是當(dāng)年那個問題,是或否?
我猶豫了好久,最終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否!任我如何巧舌令箭,卻在此刻如同啞巴。
可是我不想否,該怎么辦?
隔著屏幕,我突然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巨大的悲傷,和我當(dāng)年的一模一樣。我后來愛過的那個人是一個撩完就跑的渣渣,而我卻義無反顧地淪陷了三年。所以我討厭一切不負(fù)責(zé)任的曖昧。
可是面對邢揚以及那一抹我似乎還能感受到的憂傷,我卻開始猶豫,決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盡管我心里清楚,他愛的不過是回憶而已。
沉默了好久之后我突然靈機(jī)一動:我喜歡有八塊腹肌的男生,如果你真的足夠愛我,那就等你練成之后再來找我好啦。
邢揚有些面露難色,在那之前的半年里,他因為公司里的籃球比賽扭傷了腰,剛剛恢復(fù)地差不多,一時還無法劇烈運動。
但又過了好久,我還是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
嗯,我不急的,你可以慢慢來,注意身體。還有哦,在沒有看到你誠意之前最好不要再來打擾我啦。
小夏,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唉,好吧。
那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邢揚小的時候抓狂的樣子。嗯,被溫暖到了。
時間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它能幫我們看清一切。如果邢揚能耐得住寂寞和艱苦,無論我們是否在一起,他都將收獲一個更好的自己,那樣的他終究是值得人愛的。
更何況,我也的確好奇,他對我會有怎樣的堅持。
06
生活總是被各種意外和不期而遇裝飾,從而變得豐富多彩。
老實講,邢揚的再次出現(xiàn)于我而言算是驚喜。只可惜我總歸有些自視清高,所以無法坦然地,在他表白心意之后還淡定自若地同他談笑風(fēng)生。
邢揚的確成熟了很多,但是在面對“愛情”(姑且這么稱呼)的時候依舊幼稚地如同一個孩子。他還是會耍賴,在每一個深夜信誓旦旦,成功之前最后一次騷擾我,然而又在第二天,拿著拙劣的借口,再次來訪。
我有些無奈,也有些無法招架。我甚至害怕自己就這樣慢慢地沉淪在溫柔鄉(xiāng)里,畢竟被愛的感覺總是好的,畢竟那還是自己情竇初開時就傾心已久的人。
但我終究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思慮再三,我撥通了邢揚的電話。
我始終堅持認(rèn)為邢揚對我的喜歡里更多的包含著對于青春的一種懷念。我只不過剛好是他認(rèn)識最早的女生,剛好是他青春里或濃或淡的一筆,還剛好是他所喜歡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我,真實的顧小夏,邢揚未必了解。
我原本以為自己不過是幫他了解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是功德無量的善事。然而邢揚似乎并不領(lǐng)情,我們之間變得莫名有些尷尬。
好吧,我承認(rèn),我的內(nèi)心被他攪和地難以平靜,于是我打開邢揚的空間,企圖了解這些年他的生活。
哈哈,結(jié)果你一定想象不到,生活就在此刻陡轉(zhuǎn)直下,我們鬧崩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yán)重。
我就是個潑婦,此刻無比想罵街。
第一,罵我自己,我優(yōu)柔寡斷。其實我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初你是對的,是我少見多怪,是我畫蛇添足。
第二,還是我自己,我覺得我就是個傻逼。我明明都知道,卻還是拿我曾經(jīng)的痛去體諒你的微不足道。你是不是就像看一個小丑一樣看我表演。
第三,我今天好奇翻了你的動態(tài),去年大概這個時候,你還在深情懷念你的女友。今年4月,你又一次心動,10月,你卻告訴我你很喜歡我。
我高攀不起這樣的深情。我們那么年的友誼,雖然平常不聯(lián)系,但終歸是有話聊,其實可以當(dāng)很好的朋友,可是你卻為了很短暫的一次邂逅把這一切都?xì)Я?,你真的拿我?dāng)朋友嗎,還有友誼在你眼里就是這么淺薄。又或者你不過是仗著我對你,所以肆無忌憚而已。
我沒有談過戀愛,又怎樣?我愛過,盡管所托非人,但那畢竟不是我的過錯。我也被愛過,被呵護(hù)的感覺的確很好,但是我從來不會因為被愛而輕易交付情感。
什么腹肌的事情你就當(dāng)做玩笑好了,反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盡管我曾經(jīng)想以此了解你對我有多認(rèn)真,但現(xiàn)在答案了然于心了。
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個傻子。
我熱愛文學(xué),熱愛一切美的東西,當(dāng)這份美好突然被玷污的時候,我會憤怒,會失控,尤其是在面對邢揚的時候。我迅速編輯了一大堆所能想到的,具有攻擊性的語言,并毫無猶豫地點擊了發(fā)送鍵。
之后便是漫長的沉默,邢揚始終沒有回應(yīng),我把這當(dāng)成了默認(rèn)。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很難過,抑制不住的那種。
明明是他的過錯,可是為什么我的悲傷那么大?我對自己有些失望,過了那么久,他還是可以肆無忌憚地?fù)軇游业男南摇?/p>
原來在這場游戲里我一直都輸?shù)哪敲磸氐住?/p>
07
我叫顧小夏,當(dāng)然你也可以叫我doctor顧。沒錯,我現(xiàn)在是一名博士,在帝都,文學(xué)的殿堂,北大。
我今年26歲,有一個愛我的男朋友,我們剛剛在一起不到一周。
一個星期前,我收到匿名快遞。那是一個精美的盒子,里面有整整52封貼著郵票的信。我打開了其中的幾封,泛黃的豎格信紙上有著挺拔蒼勁的,用墨色鋼筆寫的小詩。小詩或長或短,旁邊是某人的閑言碎語,有他的思念和執(zhí)念,還有對日常生活的追述。
再后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帶著他的八塊腹肌來到北京。
是的,他的名字叫做邢揚。
這兩年來我賣力地寫論文,賣力地考試,我們之間似乎回到當(dāng)初,有一個很美很俗的名字――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始終沒有解釋,但是他說,52封信,每一封都超過了五百字,每一個字都充滿著真誠。所以他對我的愛超過了好多好多個1314,他說他從來沒有這么認(rèn)真過。
好吧,我竟然相信了。
只要結(jié)果是好的,晚一點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END